因此他必須遠離她,否則他所信仰的一切將在一夕間被摧毀。
怔了怔,雷恩娜露出取笑神情。「你在怕什麼呢?我親愛的海盜尊爵。」
你的冒險精神哪去了?消失在海浪淊淊的大海嗎?她的眼神充滿侵略性的挑釁,像是引誘水手們喪失心志的海妖。
「妳以為我怕妳?」一向冷沉的心忽起怒濤,銳如鷹目的瞳眸生起熊熊火焰。
「對,你是怕我,怕我走進你的世界,而你將無法應付我而失控。」他太死板了,需要一些變化。
「妳在激我。」一定有所圖謀,她像條蛇,正朝他吐出鮮紅的舌信。
「如果我承認,你心里是不是會好過些?」人,總是在懷疑真理。
她從不曉得逗弄一個人類男子會這麼好玩,他的自制力真的好得沒話,眼中有著烈焰般的色彩,可臉上始終擺著內斂的冷然。
放肆的靈魂關在拘謹的身軀里,有如巨鷹難展翅,蛟龍困于淺灘,空有飛翔的心卻無法擺月兌地深陷泥淖。
人類的道德感是一層鋼網,但束縛不了飛騰的熱情,蝴蝶最終會破蛹而出,她真心期待最美的一刻,好用雙手撕裂牠美麗的翅膀。
生命的終結才是一種新的開始,人一直在生生死死的輪回中得不到解月兌,信仰神只能帶來心靈的平靜,難以獲得真正的解放。
他比她的雪兒還有趣,玩弄他一定會讓她感到心情愉快,暫時忘卻她厭惡的冷天氣。
「妳到底想做什麼?」狄奧的心正在浮動,但他極力否認是因為她的關系。
「我要你……」魔魅的唇呼出誘人香氣,一縷縷飄浮在流動的空氣中。雷恩娜未竟的話語引起反應不一的騷動,有人錯愕,有人傻眼,有人眼露憤怒。
「妳怎麼能要他,他可是有婚約在身的男人。」他不允許有任何變數,誰都沒有權利傷害他的家人。
睨了睨情緒緊張的羅曼,她又笑了。「我要他的酒不行嗎?你們的想象力也未免太豐富了,上酒莊不買酒,你要我買個男人回去呀!」
大家的表情明顯一松,為自己可笑的想法感到可鄙,但她的下句話又讓所有人繃緊神經。
「不過我真的想要他也不難,心有所屬的男人玩起來更刺激,婚約的約束對我來說不具任何意義。我喜歡看見別人痛苦。」尤其是為愛而苦。
「妳……」狄奧憤怒的一瞪,心頭卻隱隱傳來鼓噪,似乎她的話是把鑰匙,打開了寶庫大鎖。
「生氣嗎?」她咯咯的托腮一笑。「我在你身上感受不到戀愛的波動,你的心中沒有愛,你不愛你的未來妻子,也不愛任何人,你連自己也不愛,你是個不知道愛為何物的掠奪者。」
雷恩娜殘忍地揚起柳眉,笑得好不開心。
「不要怪我說中你的心事,我在你眼中看不到期待、希望和愛,你已經放棄了自己,不再擁有海盜的靈魂,我只能稱呼你『高貴的爵爺』。」
他被定型了。
***bbs.***bbs.***bbs.***
斑貴的爵爺。
這是一句諷刺,並非贊美。
當一個把自己也放棄了,那他還剩下什麼呢!
沒有人可以代替另一個人回答,當人生的目標已作好安排,從出生到死亡都有明確的時刻表,那就真的沒什麼好期待,因為明天會發生什麼事早在意料當中。
這樣的生命有什麼意思呢?日復一日,月復一月,歲歲年年都照著既定的路前進,沒有波濤,沒有轉折,沒有難以抉擇的三岔路口。
水,無色無味,維系身體最基本的需求,人的生命需要它來維持,一天也不可或缺地成為民生必需品。
但是,生命也可以像水一樣平淡無味嗎?單純的只是水而己,未添加其他化合物,沒有黑咖啡的苦澀,以及純威士忌的辛辣。
酸、甜、苦、辣、澀、構成人生五味,而他何曾嘗過,平順得像一杯清澈的水。
望著窗外的狄奧啜飲著瑞萊白馬紅酒,思索著這三十年來他究竟做了什麼值得驕傲的事,除了接掌酒莊的生意外。
身在英國的土地上,你必須遵循英國人的規章,不能流露出喜怒哀樂,你的一舉一動都代表家族的榮譽,不可以出一絲差錯,你是我的驕傲。
這是他母親一再在他耳邊叮囑的話,從他三歲那年起,不曾中斷。
「我是不懂愛的掠奪者?她到底在我身上看到什麼呢?」
他愛自己嗎?狄奧自問。
是的,她說對了,他的確不愛自己,同時也不愛任何人,從以前到現在他都做著別人要他做的事,從沒機會停下來想想自己真正想做的是什麼。
視線落在掛在牆上的一對中古世紀戰斧,據說他的海盜祖先曾用它砍下無數西班牙士兵的腦袋,戰績彪炳得令人聞風喪膽。
而沾滿血的利斧在時間的風化下漸成沉黑,要多少人的血附著其上才得以黑如烏木呢!
「你不會從剛才就一直發呆到現在吧!」倒了八分滿的紅酒還有七分,可見他的心不在焉。
「你相信我身體里流著海盜的血嗎?」思考,是一種哲學。
天呀!他居然問他這種無聊的問題。「狄奧,忘掉那女人說過的話,不要受她的影響,你就是你,不會有別人。」
他是不變的。他希望。
「不,她說的一點也沒錯,我對未來沒有一絲期待,甚至不知道該期待什麼,我的心枯萎了。」如干裂的井,再也汲不出一滴水。
「胡說,你是我見過最嚴以律己的人,處事明快有原則,追求完美不容許一絲瑕疵,你是沉斂的湖廣澤大地,不可能有枯干的一天。」否則依賴他生存的人將何去何從?
羅曼很不喜歡好友此刻的表情,臉上充滿掙扎和自我懷疑,不肯定自己現在所做的事是否是自己想為之事。有如丟失盾牌的戰士,缺少戰斗的力量。
可是他又感覺到一點點不同,好像他向來冷漠的眼多了什麼令他不安的光亮,彷佛一頭沉睡中的巨獸正要蘇醒,張開兩排獠牙咆哮著。
「那你告訴我完美之後的境界是什麼,我找不出答案。」他越來越不滿足現況了,心口有著什麼東西在竄動。
嗄?!這……他當他是神呀!這是神的責任,「找不出就別找了,偶爾不完美也不錯,你就是太求好心切才會胡思亂想,輕易被別人牽著鼻子走。」
「羅曼,我不懂愛。」也許他懂。
「咦?」又來了,他幾時才會恢復正常。
自從那莫名闖入莊園的女人說了那一番話後,原本不多話的好友性情更沉默了,鎮日斂著眉不知在想什麼,發呆的現象是以前從來沒有過的。
他以為他有事煩心,今年多變的氣候讓農作物普遍收成不豐,雨大雨小都會造成果實吸收不良,過多與不足都不是好事,自然損害超過一般人所能想象。
尤其听說他把這一季收成釀制的葡萄酒全給倒了,一滴也不剩地留下空桶,保守估計其損失是年產量的三分之一。
本來他是不想打擾他,讓他好好沉澱自己的心情,畢竟以他對品質的嚴苛要求來說,未臻完美的新酒簡直是一大污點,有損酒莊百年來的聲望。
沒想到他一連三天沒到酒廠巡視也就罷了,連接下來要處理的事宜也未交代經理人,他覺得不對勁才來瞧瞧。
大白天喝酒是常有的事,但像他一杯紅酒拿在手上老半天卻沒飲多少,還反常的心不在焉,目光放遠,叫人由衷地為他憂心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