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她的動作未免太快了,居然在一支舞中就迅速鎖定她要的目標。
泉武人臉色陰郁,渾身散發出叫人退避三舍的冰冷氣息。
第5章
「妳要去哪里?」泉武人坐在客廳的沙發上,沉著臉冷視那花蝴蝶般的身影。
「約會。」精心打扮的常樂天顯得很開心,耳後還灑上淡淡的茉莉花香氣的香水。
「又要約會?」沒一天空檔不成嗎?排得那麼緊密。
早上喝咖啡,中午逛商展,下午郊外踏青,晚上西華飯店吃大餐,十點過後還有賞星活動,看螢火蟲飛舞,她倒是把日子安排得多采多姿。
他很不是滋味地月復誹。
「是呀!我們要去陽明山采海芋。」這時節滿山遍野的白色花朵,形成一片令人眼花撩亂的花海。
「同一個人?」他記得昨天跟她約會的是徐子明,徐氏海運的二公子,就是她說……那個笑起來讓人感覺很舒服的男人。
「不是,今天的是金皇建設協理,他很風趣。」只是有點油嘴滑舌,愛說大話。
金皇建設協理?「金子建?!」
「咦!你也認識他啊,人面真廣。」常樂天一時忘了,若泉武人不知其人,怎會發帖邀請他參加「選夫宴」呢?
「他的風評不好。」曾有女朋友為他墮胎、鬧自殺。
「可是長得很帥。」
她一句話便堵住他的嘴,令他氣悶在心,當初她口口聲聲說喜歡他,問他要不要娶她,看中的不也是他的容貌嗎?
「還有事嗎?我和人家約的時間快到了。」她手上仍戴著母親以前的舊表,瞄了一眼,趕著要出門。
「等一下,把晚上的約會全推掉,妳還要上課。」她的課程嚴重落後,不容許再懈怠。
「可是……」她早就約好了,做人不能黃牛。
「沒有可是,今天上經濟學和財貿,我親自教妳怎麼理財。」他知道賺錢的事她會感興趣的。
「真的?」她眼楮倏地一亮。
「逾時不候。」瞧她興奮的神采,泉武人陰郁的神情微微散開。
「一定喔!我會早去早回的。」她走到門邊時想到什麼,又回過頭說︰「待會可以麻煩你幫我去看看阿嬤嗎?她咳了一夜,我不放心。」
常樂天並沒有在別墅過夜,她總是騎著腳踏車來回別墅和紅線村間,瞞著外婆說她還在公所上班,晚上則在上課,修日語和英文。
泉武人並不知曉常樂天並未依他的要求向公所請辭,只是請了一個月長假,原本課長並不樂意,想讓自家的小姨子頂替她。
後來常樂天以公所經費不足為由,希望泉武人捐台冷氣給照顧她的同事,誰知他一口氣捐了十台,還附贈一輛公務車,于是不只課長爽快的允假,連鄉長都高興的直說請兩個月也不成問題,他照準。她一直不認為自己會在日本長住,台灣有她相依為命的外婆,還有對她很好的村長、村長太太,她舍不得離開他們。
所以,她只是去看看素未謀面的爺爺,很快就回來了,她不要什麼新泉集團,何況她若結婚了,也不可能棄家庭不顧,台灣才是她的家,有割舍不了的牽絆。
「既然不放心,干麼不自己盯著,非要赴約。」說得酸溜溜的泉武人又一臉陰沉,彷佛有人朝他臉上踩過。
別人的外婆關他什麼事,為什麼他得去瞧瞧她是否無恙?嘴里咕噥,可是他仍拿起車鑰匙,出門去。
「是武人嗎?」痰聲粗濃的咳嗽從低矮的房間傳出。
「是的,阿嬤,我來看妳了。」什麼味道,是血腥味嗎?
鼻子靈敏的泉武人聞到血的氣味。
「進來吧,丫頭去上班了,我剛好有事要和你聊聊。」她邊咳邊說,聲音顯得有氣無力。頭一低,他屈身進入還算潔淨的小房間,只是空氣中飄著一股濃烈的藥草味。
「你打算什麼時候娶我們家小天?」她直截了當的問,怕自己等不到那一天。
「……不急,我們才剛交往。」他不想騙她,但是迫于無奈。
常婆婆伸出枯瘦的手,拿過床頭櫃上的相框,發黃的相片里有個年輕的女孩子,手中抱著嬰兒,表情顯得有些木然。「昨天村長來家里看我,他跟我說,你來這兒是要找雲兒的……咳咳……是日本那邊的人要你來的嗎?」
「是。」泉武人不想隱瞞,這事遲早得說。
「雲兒是個命苦的女人,她跟我說她在日本遇到一個愛她的好男人,要接我過去享福……可是沒多久,卻見她一個人提了行李、挺著肚子回來,她又說,這個好男人遲早會來接她,只是他們暫時不能在一起……」可借太痴心的人總是沒個好結局,阿雲等呀等,等到了自己的死亡,而那個好男人始終沒出現。
「我沒見過太蒼兄,但他確實是個專情的男人……」泉武人娓娓道出他所知的事實。當年的泉太蒼為了他心愛的女人,不惜和父親翻臉,堅持悔婚,退掉指月復為婚的親事。
當時鬧得兩家都不甚愉快,他的未婚妻還因此割腕自殺,阻止他們在一起,雖然後來獲救了,但也從此心性大變,對背叛她的未婚夫及好友不斷的恐嚇威脅,實行極為駭人的報復,不讓他們和她一樣痛苦絕不罷休。
不想情人和肚里的孩子遭受迫害,再加上來自父親的壓力,泉太蒼忍痛送走他最愛的女人,一個人獨自面對所有的責罰。
他假意答應原來的婚事,暫緩未婚妻扭曲的嫉恨,一面策畫逃離泉家,飛離日本到台灣和情人團聚。他在迎娶途中跳車,坐上預先藏好的車子,一路駛向機場。
被拋下的新娘一得知他又再度背叛,逃向別的女人懷抱,當下剛烈的性子又起,命令司機載她隨後追趕,不讓他上飛機。
于是憾事發生了,兩輛車追撞在一起……
沒人知道是蓄意撞車,還是出自意外,因為車上的人全死了,無一幸存。
「原來如此,雲兒果然找到個好男人……可惜,咳!咳……」有緣無份,她可憐的女兒。
「妳還好嗎?要不要去看醫生。」她似乎又更瘦了,面容憔悴。
「老了喔,我很快就要去看我女兒了,不用浪費錢找醫生,我知道自己還剩下多少時間。」她最近常夢到死去的老伴,他在向她招手。
「別說喪氣話,有病一定要醫,我馬上連絡家庭醫生……」她的情形似乎並不樂觀。
常婆婆吃力地拉住他的手。「別……別費神了,我這把年紀早看淡了生死,該來的怎麼樣也阻止不了,我唯一放不下心的是和雲兒一樣苦命的小天。」
「我會照顧她。」他許下承諾。
「呵……有你這句話,我就安心了。」她又重咳了數聲,以手帕掩去喉口咳出的血塊。「武人,扶我起來好嗎?」
泉武人輕輕一扶,意外地發現她骨瘦如柴,根本沒什麼重量。
驀地,他想起常樂天,難怪她如此急切地想找個好對象,看來這對祖孫倆早有預感,老婦人的身子骨大概拖不了多久。
「我呀!沒什麼好東西留給小天,這對金鐲子是我太女乃女乃給我的嫁妝,不值幾個錢,不過具有紀念價值……咳咳,哪天我若等不及看她披上嫁衣,你替我交給她……」常婆婆像在交代遺言,說得仔仔細細。
鐲子不重,但心意深重,泉武人注視著款式簡樸,用紅色絨布包得四四方方的金飾,頓感沉重,她對外孫女的疼愛盡在這小小的傳承中。
這是一種什麼樣的、心情,說實在,他很難感受。他和養父之間雖名為父子,但並無太多互動,比較像是師徒,嚴厲而不講情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