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這里是……」高聳入雲的原始紅檜林,棻類叢生的腐木,山羊留下的排泄物,少有陽光照射的巨大羊齒蕨。
「妳來過?」看起來很荒涼,人煙少至。
沈舒晨認真地瞧瞧四周的山勢,不確定地上前走了一百公尺。「應該來過。」
「應該?」他們不會兒子沒找著,卻先迷失在這一片廣大山林里吧!
「我們大學里組了個登山社,那一年我二十歲,和幾名社員迷路了,被困在山里足足五天之久……」突地,她像發現什麼,用手拍掉樹干上的枯皮。
「五天?那你們怎麼月兌困?」不敢想象他們如何度過一百多小時,她真是大膽。
羅劭然心里想著,等這件事結束後,他要盡快再讓她懷個孩子,免得她突發奇想,來個難忘的山岳之旅。
「你看,這是我們當初留下的記號,順著箭頭直直走,前方有個天然洞穴,洞穴上方是露天的,底下有個小水池……」靠著水池的水和小魚,他們才不致餓死。
「我想童凱芝也是登山社一員。」不然以她的嬌貴,恐怕連山長什麼樣子都不知道。
「她是副社長,因為她當時喜歡上社長,山洞就是她找到的。」長腳蜘蛛爬到她腳上,她驚惶失措地拚命往前跑,不意撞進這方洞天。
陸續地瞧見長滿青苔的箭頭,沈舒晨更篤定了,她幾乎可以確定童凱芝就在他們共同宣誓要保密的秘密洞窟里,附近沒有任何住家和工寮。
在那一次後,登山社社員相約每兩個月便再去一次,他們背起罐頭、面粉、帳篷、雨具,所有露營必備的用品一應俱全,每次留下一、兩物品,以備日後若有其他登山客誤闖之不時之需。
所以洞里什麼都有,連隨身听、電池也一樣不少,獨自生活一、兩個月不成問題。
「芝芝,妳在里面嗎?我是沈舒晨。」
初入洞之際,漆黑一片,伸手不見五指,彎道多且雜,但全通向一個地方。
「……媽媽……媽媽……」忽遠忽近,縹緲無蹤……
「是小肉丸,你听見小肉丸在喊媽媽嗎?他……他還活著……」沈舒晨捂著唇,喜極而泣。陣陣回音不斷在洞內迥蕩,讓跋山涉水的兩人驚喜不已,擱在心里的重擔稍稍放下一半。
他們的心情是迫不及待,希望能早點將兒子抱入懷里,不再讓他受到一絲威脅,但是……
「不許再前進,你們兩人給我待在原地。」
童凱芝一聲低喝,兩道急切身影立即緩下腳步,小聲地前進。
「芝芝,我們之間真的不能坐下來好好談談嗎?一定要采取這麼激烈的方式對峙。」她不懂,為何天之驕女的她會有如此扭曲、陰暗的心態。
「叫我童小姐,還有,妳該知道池子的深度,若你們不听警告再跨一步,我不介意拿妳兒子試水溫。」她朝池子丟顆石頭,撲通一聲。
听到有物落水的咚聲,沈舒晨抽氣地拉緊羅劭然的手,「不……不要發火,我們停住了,妳要我們做什麼就做什麼,請別傷害孩子。」此時洞里深處仍傳出童聲呼喊媽媽,但是一個響亮的巴掌聲後,只听見嗚嗚的低泣聲。黑暗中的兩人心都揪疼了,感覺就像有人在他們心口割上一刀,痛得緊握的手抓疼對方而不自覺,一心掛念受到錯待的孩子。
「現在,我只要沈舒晨一個人進來,若有人輕舉妄動,妄想當個英雄,我想我會不小心做些沖動事。」她丟出一根火柴,彎道口燃起不小的火焰。
童凱芝口中嘲諷的英雄,指的是執意前來的羅劭然。
「好,我進來了,別沖動……」咦!這是什麼味道……汽油?!
刺鼻的嗆味直沖面部而來,沈舒晨驚恐得心髒一窒,她繞過地上燃燒的火堆,只一個彎道,眼前豁然開明,直射而下的太陽光照亮眼前景物。
山洞的最深處是朝天的,上頭是不規則形狀的缺口,高約十層樓,寬度約五米,是個天然鑿成的火山口洞形。
「嗚!媽媽……我肚子餓……」好想吃面包和冰淇淋。
小小的身軀吊在凸出石壁的石柱,雖然兩腳著地,但上半身是被拉長的,雙手縛綁高過頭頂,看得沈舒晨好不心疼。
「小肉丸……」
「怎麼,舍不得嗎?妳搶走我的男人時,我的心就是這麼的痛,妳感受到了吧!」看到她越痛苦,她的心才會越平靜。
「對不起,我不是有心的,我真的試過離開他,可是我控制不住愛他的心。」
好難、好難,情難自持,想逃走的雙足總是情不自禁地走向他。
「妳這是在炫耀嗎?好個情比金堅,妳讓我覺得自己是阻斷別人姻緣的惡婆婆。」她的道歉太廉價了,可笑,而且可悲。
沈舒晨忍住沖喉的哽咽,強做鎮定。「讓孩子走吧!我代替他,不管妳有多少不滿我都願意承受。」
洞里的羅劭然聞言,雙拳握得死緊,指甲刺入肉里不知痛楚。
「偉大的母愛呀!叫我這個冷血的女人听了都動容,就不曉得那位羅先生同不同意以妳做為交換。」她倒要瞧瞧他們的感情有多深厚。
「不行。」
「我同意。」童凱芝話一說完,同時揚起一男一女相左的聲浪。
「嘖!意見不合,我到底要听誰的才好呢?」她故做思索,左手提著裝了類似汽油的桶子。
她在考驗人性,讓人面對痛苦的抉擇,並且以此為樂,享受受人心哀嚎的過程。
「劭然,你先帶小肉丸離開,我求你。」她先是一個母親,而後才是女人。
「晨……」羅劭然的低喚中,听得出取舍兩難的壓抑。
「求你了,勁然,孩子在受苦。」她將唇緊緊捂住,不讓自己哭出聲。
粗啞的呼吸聲急迫而低沉,時間像流動的沙子,過得極其緩慢,彷佛過了一世紀,叫人听不見古老的心跳聲。
「好吧!讓孩子過來。」晨,堅強住,別怕,我會在妳身後。
羅劭然心底的聲音似傳到心愛女子胸口,坪!坪!坪的心髒強而有力,勇氣倍增。
「童小姐,我可以進行交換了嗎?」為了孩子的安全,她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
像是在看一場戲,童凱芝做出請的手勢,她神色漠然地看著沈舒晨戒慎惶恐地走向小男孩,因緊張而手滑地解不開繩子,試了好幾回才松開。
但是她的雙手已布滿石柱銳角切磨的傷痕,流著血的掌心顧不得疼痛,緊緊摟抱摯愛的小身軀,歡喜的眼淚順頰而下。
不過,她知道孩子並未月兌離險境,短暫的擁抱後,她急忙的催促兒子走向山洞的另一端,與他父親相會。
「媽媽……」沈人人伸長小手,想拉母親一起走。
「快走,別回頭,乖,要听話。」溫柔的手心推動著,她必須先確定他不會受到傷害。
左臉頰明顯紅腫的沈人人不舍地頻頻回首,盈滿淚泡的圓亮大眼只有母親立于水池旁的身影,在黑暗中,他撞上一具寬厚的肉軀。
那是他的父親,他很清楚。
只是,父親在他耳邊叮囑了幾句,將具有衛星定位的手機塞入他手中,往他用力一拍,讓他快步朝洞口跑去,自個卻反身走入洞內。他最後听到的是
童凱芝,妳在干什麼?
沈人人取出口袋的糖果,放入口中一含,甜甜的味道化解他獨自一人的恐懼,也離山洞越來越遠,沙沙的風聲吹過樹梢,帶來冷意。
等到他想起父親的話時,日頭已落到西方,斜陽的余暉被夜幕籠罩,遠方的野獸叫聲正在靠近。
「嗚!阿嬤,我是人人,我要回家……嗚……嗚……爸爸媽媽在山洞里……好久好久……嗚……好黑喔!阿嬤,妳快點來,人人好怕……嗚……這里一個人也沒有……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