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安,大惡魔 第4頁

回想當時見到她,那時快滿七歲的她看來只像四歲的小女娃,瘦小的身軀不及盈握,一只手就能拎高,輕得仿佛沒有重量,原本她想三個女兒已經足夠了,要領養另一個三歲大的男童,可是一瞧見她直盯著隨紅手中的棒棒糖,怯懦又垂涎的饑餓模樣,便二話不說地抱起她,和貪婪的育幼院院長討價還價一番,順利將人帶走。

而後她發覺這娃兒很沒安全感,害怕沒人陪伴,非常黏人,只要一時半刻沒看到人便會號啕大哭,以為自己又被拋棄了。

盡避如此,她的適應力卻也最強,不到一年便忘記種種過去,除了偶爾半夜作惡夢驚醒外,融入新環境的速度相當快,根本不記得自己曾被丟棄在育幼院門口。

「听到了沒,我是我媽的心肝寶貝,她才不會讓你把我帶走!」莫苔色這才轉頭迎視洛奇亞,自信地說道,驕傲得很。

笆春柳但笑不語,啜飲一口碧螺春。

「她不能阻止,除非她想面臨國與國的外交壓力。」言下之意是他說了算,沒有轉園余地。

「你……你卑鄙!」居然這麼不要臉,搬出政治優勢欺壓人。

洛奇亞冷厲歐唇。「注意你的言行舉止,尤其是合宜禮儀,英國社會不會容許你的無禮和任性。」

「那更好,反正我也不去英國,咱們兩兩相忘,永無交集,各過各的生活。」以免相看兩厭,拿刀互砍。

「你會去。」

「你要去。」

蠻橫的男音不稀奇,可是另一聲溫柔的女音卻如水般地穿透莫苔色的心,讓她心口為之一震,難以置信的睜大驚恐雙眸。

「媽?!」她听錯了吧?

「你要去。孩子,你必須去認識你父親的國家。」為了不留下遺憾,她得要飛出莫家的羽翼。

「媽,你……你不要我了嗎?」莫苔色倏地眼眶噙淚,可憐兮兮地趴在母親大腿上。

笆春柳呵呵笑了起來,輕撫她剪短的發。「傻孩子,盡想亂七八糟的事,媽的意思是讓你多出去走走看看,世界是很大的,用你的眼和心去感受,藉由別人的眼中了解生下你的父母。」若非有不得已的苦衷,沒人狠得下心丟棄惹人憐愛的孩子,她該去知曉前因後果,讓自己從被拋棄的心結中解月兌,學會包容。

眼前男子的氣度宏偉,足以看出不凡家世,大門大戶的不比尋常,其中的復雜性恐非一般,必有一番利益爭斗。

雖然她很想保護每一個孩子都平平順順,但是人生的道路不一定平坦,得自己去走過方知哪一條路才是正確的。

「萬一我被扣留了,回不來呢?」莫苔色用懷疑的眼神看向毫無笑容的男人,還在做最後的掙扎。

笆春柳笑得更開心了。「苔色,我的小淘氣,媽可不認為你是待宰的羔羊,你的小聰明一向讓我很放心。」

一說完,莫家姊弟們也都露出忍笑的表情,對母親含有深意的暗示忍俊不已,只差沒捧月復大笑。

「媽,這是送羊入虎口啦!我一定沒命回來陪你吃冬至湯圓。」覺得眾叛親離的莫苔色很不滿的撅著嘴。英國耶!不是台北到高雄,一張機票、或是火車、客運能在一天之內到達的地方,她得飛越好幾萬里,置身白色人種的國度之中耶!

而且瞧瞧她哪一點有外國血統?黑得發亮的頭發很東方,杏眸如黑幕般沉澱,鼻子有點塌、嘴唇偏小,沒有西方女子的豐厚,曬不黑的皮膚只比平常人白那麼一點點,根本看不出和洋人有何相似。

能比較的大概只有身高,全家她最高,鶴立雞群,一百七十六公分,胸部的發育也不算太差,走在乳峰洶涌的巨乳群中不致丟臉。

但是,她絕對是百分之百的黃種人,從沒人錯認過,瞧瞧她的長相、五官,有誰相信她不小心混到英國種?肯定是有人搞錯了!

「瞎說,是誰把教授的家一把火給燒了?又是誰把公交車司機的給踢爛?誰讓愛吃醋的學姊不敢再找麻煩,一見某人就嚇得跌進落水溝?」這只羊可是長角的,毫不溫馴。

表面上甘春柳似在取笑女兒的一連串胡鬧,將她過去的頑皮事全掀出來,但實際是希望「听者」有心,別以為女兒良善可欺,招惹了這頭橫沖直撞的小母羊,後果可得自行負責。外表開朗的苔色有著極其強韌的心,別人的欺凌若不太過份,尚可容忍,一旦超過那條底線,她火起來的模樣絲毫不輸以火爆脾氣出名的大女兒。

「媽,‘小時候’的事真的不值得一提,你看他多像吃人不留渣渣的大野狼,人家小小一只,一定不夠塞他牙縫。」什麼認祖歸宗,未免太老土了,洋人不是不興這一套?

只見「大野狼」臉色變了變,說著自己也不大確定的狠話。「放心,你不在我的狩獵名單上,貞操無虞。」

「媽,你看他多傲慢,一副白種人比黃種人優越的嘴臉,我如果跟他到了英國,他肯定會欺負我,不給我飯吃,整天奴役我,讓我像女佣一樣從早忙到晚,直到累死為止。」這一去是去分財產耶,應該沒人會舍得把到嘴的肥肉吐出來,她的下場一定是可預見的一個慘字。

莫苔色自怨自艾地想著各種可能發生的畫面,越想越心驚,覺得多個親人反而更可憐。「你的確會累死,如果沒有達到上流社會的淑女標準,我會一直鞭策你,讓你連睡夢中都大聲哭喊,除非做到我的要求。」撇開他對她的難解感覺,她的懶散和嬌氣的確必須去除,需要改進的魯莽和冒失更是禮儀老師的一大考驗。

「我不去。」誰要當淑女,她喜歡大聲笑,還有大口啃隻果。

「由不得你。」她的命運此刻起由他接手。

「不去,不去,不去,有本事你扛著我上飛機呀!」

莫苔色以為只要她不同意,誰也勉強不了自己,在人權當道的現今,個人意志是受到保障的。

可是一分鐘後她便發現自己錯了,頭下腳上地認清男人是野獸,他們不跟女人講理,只用暴力馴服,行動力驚人。

除此之外,讓她驚駭的是,擁有英國貴族頭餃的洛奇亞根本不必經過繁復的安檢,外交部特別禮遇他走總統通道,還對她這件「超大行李」視而不見,直接讓他扛著她上私人飛機。更令人難過的一件事,是她的家人竟無一人出手斕阻,眼睜睜地看她被一個茹毛飲血的野蠻人綁走,還笑著揮手要她好好保重。嗚……太可惡了!她一定要逃離魔掌,回家報仇,找姊姊們……呃,打弟弟出氣,讓他們知道她有多生氣,氣得不想跟他們說話!

「媽!老四這一去英國妥當嗎?沙頓家的人口雖然簡單,但也挺復雜的。」莫隨紅語氣憂慮的問。

「無妨,讓她去磨練磨練,畢竟那是她的惡夢源頭,不讓她走這一趟,她永遠心懷不確定,害怕再一次被丟棄。」兒時的陰影會影響人的一生,即使本人已忘卻遭棄一事,但潛意識仍留有模糊記憶,如一條小蟲般不時鑽動,在暗夜里于夢中作祟。

「那個笨丫頭,我們哪會不要她。」哼!耙朝她咆哮,大罵她心被狗咬了,等她回來後就知道皮有多痛。

「是呀,笨丫頭。」不笨怎會看不出她的用心。

少了一個人的聒噪,剩下的莫家人頓然覺得冷清許多,笑聲變淡,眉間也微染上輕愁,幽幽地嘆息聲多了,安靜得嚇人,卻未曾注意有個一直容易被忽視的小蘿卜頭也跟著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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