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根本還沒回神,佳人縴足一抬,杭君山連怎麼發生的都沒瞧見,人就如同躍龍潭的鯉田高高一飛,倒栽蔥落入十尺外的溪流。
「咦?寫意姊姊,妳有沒有瞧見好大的水花。」一定有大魚。
「藥材曬好了嗎?」
小漾揚揚不小心割傷的傷口,一吐舌頭。「早就收好了,我放在屋里,免得被雨淋濕。」
「還有點小機伶。」這種人才有資格吃魚。
「當然嘍!」小漾得意地揚起下顎。「寫意姊姊,我餓了,我要吃最大只的魚……呃!河里面那個是人吧?!」
一道爬起又滑倒,濺起水花無數的身影躍入了眼底,她驚愕得差點掉了手中的魚。
「不是,妳看錯了。」蘇寫意平靜地以絲絹拭嘴,無視掙扎求救的男人。
她一向執行眼不見為淨。
第二章
啞巴花。花瓣呈圓形,僅有六片,其葉偏黃,葉上有點點的黑色圓點。花瓣煮茶,無味有香氣,安神,其葉有毒,磨粉食用,三天不能言。此葉是毒非藥,該是師妹想要之物,但今日采藥經過時,竟有沖動欲摘下。
***獨家制作***bbs.***
為什麼?為什麼心慈如菩薩的姑娘要這麼做?為什麼……
炳~哈啾!
狼狽不堪的杭君山啃著半生不熟的桃子和酸得快掉牙的李子,整個人縮成蹴球般躲在中空的大樹底下避雨,十分淒涼地同情自己的處境。
打他出娘胎以後,雖不敢自稱人見人愛,但起碼自認頗得人緣,二十五年來還沒遭人嫌棄過,由此可知他行事為人深得人心,不曾做過令人厭惡的不堪舉動。
所以,為什麼會讓姑娘氣到把他往水中丟呢?
難道是……是他急著要吃姑娘的烤魚,自認廚藝不佳的姑娘不好意思,但他又過于急躁,才會讓她不得以如此做?
思及此,杭君山深深自省中。
「唉!星夜無光月獨眠,掃風攬雲芭蕉聲,淒涼兒,與樹把歡,琵琶斷弦,箏已歇,采蓮姑娘嗚夜沉,一篙撐過萬愁腸……」
「閉嘴。」
「不喜歡這首江南樂曲呀?那我換一首來吟。昨夜雨瀟瀟,今日霧茫茫,揚州三月傳花信,牡丹擬人下凡塵,哎呀!哎呀!好姑娘,妳臉兒蒙紗羞見人,急壞了秀才郎,半夜抬著花轎將人迎……」
哇!這是什麼?差點砸到腦門。
反應還算敏捷的杭君山頭一縮,避過一把鐮刀,呼呼的風聲從耳邊而過,他不免驚懼的捂著胸口,不敢回頭看刀插上什麼了。
兩下得不大,大約過了午時便停歇,他窩在樹洞里,窩著窩著也就天亮了,晨起的曙光一射入,一夜無眠的他睜著布滿血絲的眼,窮極無聊地吟起自編的小調自娛。
當他發現自己的破鑼嗓子竟然能引起「共鳴」,樂得更加賣力,扯開喉嚨對著「知音人」唱曲,暫時將受寒的身子擱著。
「閉嘴,你听不懂嗎?」一大清早貓哭鬼號,他真好個閑情逸致,但最氣人的是他膽子小聲音倒是挺宏亮,吵死人了!
一道藏紅身影倏地掠至眼前,冷不防嚇了一跳的杭君山倒抽了口氣,步伐不穩地往後退了兩步。「姑……姑娘好身手。」
他再一次感慨地想,學武真好,來去無蹤,一身好武藝行走江湖,不愁仇家上門。
唉!唉!唉!當初為什麼不習武呢?!懊悔已晚,所幸他未來的娘子會,真是三生有幸啊!
「是你太沒用了。」連人近身都無所覺,還嚇出一頭冷汗,接著是一臉作白日夢的憨傻樣,他這人到底是怎麼活這麼大的?
「是,是,在下確實不濟事,除了醫術了得外,別無所長。」至少還有一技之長,養家餬口沒問題,別人不知道無所謂,但他得讓姑娘放心的嫁他。
依舊以薄紗覆面的蘇寫意僅露出一雙不帶溫意的冷眸。「救過幾個人就叫醫術了得?」
「姑娘所言甚是,在下會學著謙虛。」沒听出她話中的嘲諷,杭君山自顧自的感激對方指教。
不過,別的他不敢夸言,若論起過人的醫術,放眼當今武林,除了行事古怪、規矩一大堆的醫仙外,還沒人能與他相提並論,他的確是有自傲的條件。
但既然姑娘說做人要謙虛,那他也不好太張狂。
「哼。」這家伙的遲鈍已非常人,讓她向來淡然的心性也忍不住有了怒意,「你以為當大夫很值得贊許是嗎?生死有命,富貴在天,醫者何苦強求?」
「姑娘的想法太偏激,人雖然難免一死,可是能多活一天,便是上天多給的福分,當然得盡力活下來,知福、惜福才能成為有福之人,下輩子投胎好人家。」
「你死過?」她瞥他一眼。
說得頭頭是道,不過是活者對死者的猜測,她住千冢谷好些年,也沒听死人爬起來跟她說下輩子有多好。
杭君山一听,嗆了一下。「當然沒有,我若死了哪能站在這里。」
「既然未死又怎知身後事,先祖托夢不成?」死了成一堆白骨,一了百了,何來前世今生。
表情微訕的杭君山咳了數聲。「話不是這麼說,老一輩的長者不是常要人行善積德,圖的不就是後代子孫的安樂日子?」
他想,若真有祖先托夢,照他個性,肯定第一個嚇死。
「那絕子絕孫的人就不用行善積德了,反正到老薄弊一副,也省得不肖子孫哭墳。」什麼積德、什麼因果,要嘛眼見為憑,要不只是眾人穿鏧附會罷了。
「這……」他頓時啞口,有些錯愕。
畢竟,誰會詛咒自己絕子絕孫?
很滿意他驚愕到闔不上嘴的模樣,蘇寫意冷問︰「你還有什麼想說的?」他終于學會閉嘴了嗎?
「在下無話可說,與姑娘一席話,勝讀萬卷書,讓在下更為佩服了。」居然還提點他要用不同觀點看事,他實在是……越來越喜歡這心慈的姑娘了,他一定要留下來跟她多多相處。
他相信,有一天一定能要她月兌去天生冷面,讓眾人看到她的好!
「……一天,自己想辦法走出桃花林,否則後果自負。」對這個總是听不懂人話的傻子,她的容忍到極限了,連跟他呼吸同一處空氣都不願意。
「一天?」雙目一瞠大,他倏地捉住轉過身欲離開的佳人。
說真的,他有自找死路的天分,連著兩次教訓還學不乖,居然還來第三回。
「放、手——」蘇寫意低軟的嗓音變得冷硬,似有風雨欲來的趨勢。
「我……放手……」他訕訕然一笑,造次的手慌忙放開。「姑娘,江湖兒女雖不拘小節,可我還是不小心地瞧見妳一點點雪肌玉膚,所以,該負的責任我絕不逃月兌,況且妳還是我的救命恩人,所以我決定留下照顧……」
喝!怎麼一陣陰風驟起,他沒說錯什麼吧?
「死人就不用負責任了,我可以成全你。」冷冷一言,面前的男子頓生寒意。
杭君山星目俊朗,唇形厚薄適中,發絲如墨,帶了點灑月兌的風流味,他容貌偏俊,五官端正,生性飄逸的他算是少見的美男子,眉眼之間散發著引人入勝的翩翩貴氣。
以他出色的外貌不乏有紅顏佳麗投懷送抱,再加上非凡醫術,欲以身相許的大家閨秀、小家碧玉更不在少數,若他肯點頭,早已妻妾成群、坐擁美人恩,享盡左擁右抱的福氣。
可是他至今仍未娶,連個侍寢的小妾也沒有,整日餐風露宿為人辛勞,從未想過終身大事……
呃!也不是沒想過,只是沒能找到足以令他想定下來的那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