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命禍水 第15頁

越想越氣的歐陽春色拔足狂奔,不自覺越跑越遠,來到山莊後一處林木茂密的小樹林,她坐在石頭上生著悶氣,很不能理解司徒太極究竟在想什麼,而且能頑固到什麼地步。

她不過說了幾句,二夫人再親也親不過娘親,她對他再好也好不過親娘,別人的娘永遠也不會是自己的娘,母子連心是誰也取代不了。

這有錯嗎?

真相只有一個,卻不見得人人願意接受。

一听完她的話後,左驚虹登時掩面低泣,滑落的淚珠如斷線的珍珠,令人感到淒楚,很想上前撫慰一番。

而她一哭,平時就陰晴不定的司徒太極立即朝她大吼,說什麼都不知情的她正在傷害一個善良的女人,他的親娘不是人,連虹姨的一根小指也比不上。

不是人難道是鬼,竟有這種不孝的兒子詛咒自己的娘,寧願搶鳩來做娘,不認雀兒母。

「……敢凶我,從小到大沒人有膽凶過我,要不是為了那面古鏡,我會忍氣吞聲看人臉色嗎?」

欺人太甚。

歐陽春色曾想過偷偷潛入司徒太極房中盜鏡,但是怕打草驚蛇,鏡子沒偷著反而讓他藏在更隱密處,那不是更糟糕。

再者,她還不曉得如何透過古鏡回到未來,隱約記得那天有月光……

「咦!這里已經有人了嗎?」原來不再是她一人獨處的小天地。

一名身著乳白色湘衣水田青繡裙,外罩紫綢薄衫,發絲如雲瀑半髻半披肩,容貌秀麗的女子輕踩蓮步而來,乍見平日流連的林子有人闖入,驚訝之余不免有幾分失落。

這里是唯一不受打擾的清幽淨地,平常鮮少有人煙走動,草長過膝乏人打理,席地而坐冥思不易被發覺,一直以來是她最喜愛的地方。

如今看來,她必須與人分享了。

「你是……」對方尚未回應,隱約間一個名字已浮上心頭。

「柳繡娘。」一個不受重視,宛如游魂的苦命女子。

「司徒太極的女人?!」果然是她。

能優哉游哉四處閑晃的人不多,除了隱月山莊的主人外,也只有她了。

柳繡娘一怔,突地低聲輕笑。「是輕賤自身的女人,我不屬于任何人。」

隨時想走都不會遭到阻攔,只在于她肯不肯離開。

「可是你確實是他的女人,你們之間……呃,還是有那麼一層關聯在。」說實在的,她並不討厭眼前的女人,反倒覺得她才是真正可憐的人。

柳繡娘點頭,表情理所當然而平靜,「他要我時我給他,這是我欠他的。」

「你不想成為他的妻子?」女人家以身相許的最終目的是當上男人的妻室。

「那叫報仇,不是報恩。」柳繡娘清冷的說道。

「嗄?!報……報仇……」歐陽春色睜大眼,慢慢地笑出聲,認為她形容得非常有趣。

「當初我跟著他是因為我無處可去,女人一旦失去貞操便毫無價值,除了他我不知何去何從。」她很茫然,以為就此死去會比較好過。

「胡說,在我們那里婚前失貞的女子比比皆是,甚至未婚生子還大聲向人宣告,你不能妄自菲薄,老天不會一直虧待你。」天生我材必有用。

「噫!」怔愕的柳繡娘略微動容,眼眶泛著淚光。「你是頭一個未嫌棄我是殘花敗柳,還安慰我的人。」

這世道對女人極其不公,錯的明明不是她,而且身受其害,可世人未加憐憫,反過來指責她放浪,男人才受不了引誘起了色心。

即使在隱月山莊內,眾人看她的眼神仍是鄙夷不屑,大聲談論她的婬賤,刻意提起種種她想要忘記的不堪過去。

他們不肯饒過她,全都認為是她的錯,誰叫她生得美,引人覬覦,秀美的容顏便是她的原罪。

「不是安慰,是激勵,女人也能活出自己的一片天……」呃,這個年代好像不太可能,她說得太快了。「對了,我叫歐陽春色。」

她微訝。「你就是那個女大夫?」

「騙吃騙喝的女騙子才是……啊!你可別說出去,不然我連混都沒得混了。」歐陽春色十分訝異在她面前放下心防,暢所欲言。

「呵……你真是活潑,讓人一見就喜愛。」柳繡娘被逗笑了,掩著唇暢笑不已,一掃眉間輕愁。

歐陽春色懊惱地捉捉頭。「是活潑過了頭,我爸……我爹常說我是野猴子轉世,沒一刻安定。」

「真好,我很羨慕你。」她也有爹娘,只是有家歸不得。

「羨慕?」像只猴子?

螓首輕搖,發際的金步搖發出清脆聲響。「你是個大夫,可否拜托你一件事?」

「什麼事?」完了,《本草綱目》沒帶在身邊,遇到婦科的毛病她也束手無策。

歐陽春色這個假大夫正如她自己所言,是來混的,望聞問切一竅不通,不會把脈,不會開藥,只會翻書用蒙的。

所幸她醫治過的人不多,就一個司徒青衣,而且還好死不死被她蒙對了,她才能在莊內「橫行」,否則她現在八成早被趕出莊賣涼茶,找回家的路。

「跟我來。」柳繡娘撥開叢生的白芒花,走在前頭。

「咦?」她還沒有答應吧!

唉!走就走,難得遇到一個投緣的,就算被逼上梁山也要硬著頭皮,她的運氣一向不錯,至少她有現代知識能幫上忙,不致無知得什麼都不懂。

望著前行婀娜身影,歐陽春色心口很沉重,她想起有點喜歡,又不是太喜歡的司徒太極,心情極其復雜,她們兩人之間的牽連竟是這個該死的男人。

「就在前頭,你小心足下,這里很潮濕,石頭會滑……啊!」滑倒了。

「你……你以後要記得先說……」痛……她骨頭快散了。

柳繡娘忍著笑,扶了她一把。「因為很少有人來,所以……」

「嗯!嗯!我了解、我了解,階少行人生苔色嘛!我……」她又晃了一下,差點往前一滑。「我們不能走好走一點的路嗎?」

扁挑羊腸小徑,又遮遮掩掩地,好像做賊似。

「我怕被別人發現。」日後便無法再來。

「被人發現?」納悶。

一走進才發現這是一座日光照下進來的森林,高大的樹木遮蓋一大片天空,偶有光點灑落,不甚明亮,但也不至于陰氣森森,就是暗了點,像太陽快下山的黃昏。

若非以前走慣了山路,她還真有點吃不消,在樹干與樹干間穿梭,不曉得走了多久,只覺得累了。

驀地,一道光打下,她看到丈高的銀白瀑布輕泄而下,底下是有亂石林立的小潭,潭中央竟有間茅草屋,蓋在浮出潭面的平石上。

天哪!真神奇,好像武林高手在此居住,憑潭練劍,沖刷而下的瀑布用來練氣,吸取日精月華,增加百年功力,任督一開便一飛沖天……

呃,等等,她們不會是要涉水過去吧!

「柳……柳姐姐,那潭水看起來似乎很深。」她什麼都會,就是不會游泳。

「不深,底下有墊腳的石塊,你一步一步踩穩就不會被沖走。」她先下水,水深及腰。

「不深……」歐陽春色翻了白眼,求神明保佑。

是不深,走到一半差點滅頂而已。

歐陽春色喝了幾口水,被拉上平台,她在大口喘氣時,看到有兩條滑動的繩子綁在潭邊的大樹上,而繩索的另一端則是滑向茅草屋,沒入半開的小窗。

這景象讓她聯想到以前看到的一則新聞,有位必須外出工作的父親托人將食物放在籃子里,然後拉到二樓喂養他的孩子。

「她手腳都磨破皮,有些化膿,我先前拿些藥給她抹,可是她不領情地全往外丟,我實在是無計可施。」她想幫她卻使不上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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