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懷疑,那是叫人起床的鬧鐘,用七種語言說著相同的意思,不外是「天亮了,快起來曬」、「快翻身,太陽曬到」、「起床了,快睜開你的眼楮」、「再不起來,砍你全家」……
但是──
「江天楓,你給我睡死了是不是,你知不知道我昨天趕報告趕到凌晨三點才睡」
而現在才七點五分,也就是說她睡不到五個小時,對重眠的人而言,比殺了她還痛苦。
「不要吵……」
一只白皙的手從雪白的羊毛毯下伸出,似要按掉床頭排成一列的鬧鐘,嘟囔了兩句便沒下文,精致得不見毛細孔的臂膀垂掛在床邊,輕酣而眠。
一雙北極熊造型的室內拖鞋出現在垂落的手邊,熊頭一起一落地拍打紅檜地板,非常不耐煩。
「敢叫我不要吵,你活得太愜意了是吧!」好日子過多了,忘了苦字怎麼寫。
「好吵……我要睡……覺……」翻過身,不著一物的美背一覽無遺。
「嫌我吵,你肯定沒見過熊貓發威。」敢吵醒她,後果自負。
眼眶泛黑,留著一頭烏黑秀發的美麗少女死瞪著睡死的邋遢美女,一把掀開蔽體的毛毯,讓向來果睡的大美女毫無遮掩,再抬高穿著毛茸茸拖鞋的腳朝價值三千萬英鎊的踹下,毫不留情。
一聲慘叫聲媲美秦始皇的焚書坑儒,一道人體肉球無預警地滾落床下,咚地好大一聲,像是撞到頭。
幾乎是過了一世紀(其實是三分鐘不到),猶如鬼魅的五指緩緩爬上床沿,微微顫抖地攀爬,一顆發絲凌亂的頭顱嗚咽地升起。
「你……你未免太狠了,居然用這麼殘忍的手段對……對付我……」嗚……她全身的骨頭都快碎了,她是可憐的灰姑娘。
「少裝死了,還不爬起來,別想再躺回床上。」她那點小心思能瞞得了誰。
「我……我……我好困……」怯弱的聲音帶著哽咽,讓人听了好不心疼。
「你敢在我面前說‘困’這個字,你自己說說看,這個月來我被你吵醒了幾次。」十根手指頭都還不夠數。
「我……我那是工作嘛!難免會……呃,不小心吵到你。」她真的不是故意的,只是偶爾會粗心大意。
「工作?」她冷哼!「既然知道要工作為什麼不早點睡,你以為我每天都很閑,等著被你吵醒嗎?」
「昨夜有慶功宴,大家喝多了不讓我走,所以、所以……」江天楓怯怯地說道,一副委屈兮兮的模樣。
「所以你馬上去洗把臉,換上你美美的、有布料的夢幻服,出去給我賺錢。」想當米蟲,門都沒有。
「小妹,你好凶……」嗚嗚……我的王子,你何時才來解救我這受困高塔的公主?
「嗯──你說什麼?」江家小妹眼一沉,賴在地上裝死的江家大姐連忙驚恐的跳起。
「沒沒沒,我沒說什麼,你再回去睡個回籠覺,我保證不吵你。」她舉起右手發誓。
江天愛斜眸一睨,看得她心驚膽顫。「我看起來像是笨蛋嗎?」
「我……我……我去洗臉。」
雙肩一垂的江天楓猶如戰敗的公雞,頭低低地不敢往上抬,拖著無力的後腳跟走過妹妹跟前,高縴細的胴體一如新生嬰孩,光溜溜的不著一物。
在這個家中,年紀越大的越沒地位,而且還是被管的肉腳,一切大權操控在最小的江家成員手中,不得有異議或任何反抗。
不過並非江天愛專權,而是哥哥姐姐太無能了,又太軟心腸,常常被騙,她才不得不擔起一家重擔,勉于其難地當起一家之主。
其實江家父母尚在,可是沉迷于考古事業,兩、三年沒見到人是常有的事,兄妹三人早就習以為常,老當他們死了。
而江爸江媽也不是不負責任的父母,怕自己的孩子乏人照料會餓死,因此托付給遠嫁英國的姑姑,這樣才能心無掛念去做自己喜歡的工作。
但誰也沒料到六十多歲的老人家會夫死再嫁,而且是嫁給小她十五歲的瑞典王室貴族,隨著丈夫遠到北歐,將亡夫的產業留給三個半大不大的孩子。
江家老大江天尋算是科學家,有間百來坪大的生化實驗室,生性木訥又呆板,對細胞組織和細菌最感興趣,最近一心想研究能治愈人體所有疾病的特效藥。
目前已研發出一種叫「F73」的配方,代表完美百分比曲線,七十三是尚未達到滿分標準,也就是百分之七十三的病痛都能因服用此藥而痊愈,包括初期的癌癥。
他一直考慮要不要完成百分之百的療效,因為怕新藥一上市,讓人類的死亡率大幅降低,未來將造成人口大爆炸的失衡現象,到時不是人會不會死的問題,而是演變成人吃人的狀況,食物嚴重短缺。
老二江天楓是位名聞全球的頂尖模特兒,一七八的身高讓她輕易擠入名模行列,加上既東方又西方的艷麗臉孔,以及惹火的魔鬼身材,不少名導捧著天價片酬請她出任女主角。
只是劇本一送到江家小妹面前全被打了回票,個子不高卻氣勢十足的她有種懾人的魄力,像一只舉起尾的毒蠍,她說了一聲︰「不。」那便是定局,沒人敢費心再說服她點頭。
原因無他,江家大姐美則美矣,卻是沒大腦的草包美女,她太過天真又向往唯美的浪漫,老是自以為是童話故事中的美麗公主,不切實際的等候騎著白馬而來的王子,從此幸福快樂的過一生。
「今天早餐換誰煮了?」
有錢不一定有好的生活品質,兩姐妹互視一眼,看向猛捉頭皮,三天沒洗澡、沒換衣服的江家長子。
「你。」
「我?」為什麼又輪到他?
「因為我要去補眠。」江家老麼如是說。
「因為我要去工作。」江家大姐猛打個哈欠。
表情一變的江天尋苦著臉說道︰「你們不怕食物中毒呀!」
他一開口,兩個剛要離開的妹妹同時止住腳步,驚恐萬分的轉過頭,臉色慘白的瞪著他。
「你敢毒死我們試試──」
不要說是她們,連他自己也怕,自從有一回把油當水,差點炸毀廚房,以及吃到沙拉月兌稀飯事件後,一遇到和食物有關的話題,簡直是聞之色變。
他們不是廚藝不精湛,而是根本毫無廚藝可言,簡單的料理可以搞成繁復的大工程,鹽和味精永遠分不清楚,必須貼上大大的標示才不會弄錯。
之前有個對精靈傳聞著迷,精于各國料理的老嬤嬤掌廚,愛爾蘭籍的她對于夜里走來走去的「東西」毫無懼意,甚至是喜愛至極,因此一待五十年,直到她再也拿不動鍋鏟為止。
之後陸續雇用幾名皇家餐飲學院出身的大廚,但他們待的時間都不長,平均一個禮拜換一位,到最後找不到任何願意應征的廚師,即使薪水高過美國總統。
看別人烹煮食物覺得輕而易舉,三兄妹以為難不到他們,沒想到一接手才明白何謂隔行如隔山,一小瓶糖罐就考倒三人。
「我們應該再找個廚師。」江家老大一出口,馬上獲得江家大姐熱切贊同。
「好呀!好呀!跋快去找,我要擅煮法國料理的藍帶大師。」魚子醬、女乃油田螺,還有美味絕佳的焗烤龍蝦,普羅斯牛肉繪紅酒……喔!口水都快流出來了。
他接著附和,「嗯!還要會煮滿漢大餐,好久沒吃到家鄉菜了,好懷念佛跳牆和梅干扣肉,以及肉汁一淋就香味四溢的魯肉飯……」好餓。
看著他們一臉痴心妄想,江家小妹當場倒下一桶冰水,涼颼颼地一嗤,「問題是沒人肯來,你們盡避去作白日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