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板先生愛反骨 第8頁

「結婚」

錯愕的聲量回蕩在辦公室里,另一手端起準備就口的咖啡差點潑了手,毫無心理準備的範丹提壓根沒想過這事。

「大姊,我還年輕,不想—」

「你下星期就滿三十二了哪里還年輕,想當年我在你這個年紀的時候,小達都準備上國中了……」

「但是我最近很忙,學校發生了一些事都得我親自處理—」

他的話語再次被打斷。「再忙也都沒有婚姻大事重要。我跟雅子小姐聯絡過了,听說她近期會到台灣,你就計劃安排一下跟人家求婚,我已經幫你放出風聲,你可不要讓人家女孩子失望哪!」

「大姊,你……」不悅的皺皺眉頭,他不喜歡的是被催促的感覺,他的人生一向按部就班,有條不紊,目前婚姻不在他的考量中。

不過既是他一向最尊重的大姊開了口,他會將它納入近期的選項中。「是也可以結婚了,如果雅子不反對,我會籌辦。」

「太好了!就知道你這孩子向來不用人擔心……欸欸,日子確定後盡快通知我,我好訂機票回台灣去。」

電話收了線,範丹提卻不自覺沉沉的嘆了口氣,結婚,理應是讓人感到幸福愉悅的,為什麼此刻他只覺得寂寞呢?

這種莫名的孤寂感涌上胸口,很空虛,心的位置仿佛有個缺口,讓人的魂魄飄離,朝無垠的天際飛去。

照理說他不會感到寂寞,從小到大他就是眾星圍繞的太陽,人人望其項背追隨他走過的腳步,馬首是瞻地推舉他為學術界效力,他應該滿足了,安于現狀,不再覺得缺少什麼東西才是。

可是在三十二歲生日之前,他卻不知道接下來的人生該怎麼過,早被安排好的生命沒有任何意外,沒有驚喜,更無期待,他像被設定好的機器,幾點運作,幾點上油,幾點維修,一絲不苟地照表操練。

究竟為誰而活呢?

這問題無端竄上他心頭,他思考著,卻始終不得其解,眉頭深鎖反復地問著自己,心口的黑洞也越來越大,幾乎要將他整個吞沒。

「我到底怎麼了?」

範丹提放下燙金鋼筆,若有所思地撫向薄抿的雙唇,淡雅的幽香似乎未散,仍停留在唇齒之間,沁入他的骨血。

一張嬌媚的輕佻容貌如受縛的幽靈,悄然地浮現眼前,他忘神地伸手一捉,霎時幻滅的影像消失在空氣里,他的手什麼也捉不住。

他被那團火焰纏住了嗎?

搖著頭,輕嘆了口氣,他自嘲自己受了蠱惑,在嘗過罌栗花的毒素後,誰還記得玫瑰的顏色?即使它開得再嬌艷也枉然。

「理事長,有兩位‘春暉律師事務所’的人來訪,你要立刻接見嗎?」

秘書小姐甜美的嗓音輕輕響起,透過桌上的分機傳至,回過神的他按下通話鍵,以疏離的語調回道—

「請他們先等一下,我大概再半個小時才有空。」他必須先把手邊的文件看完。

「是的,理事長。」

他深吸口氣,揮去腦中那道惹火身影,不該再想的,那只是個錯誤。

「欸!你們不能擅闖理事長辦公室,理事長還有事……不行、不行,麻煩兩位體諒一下我們的難處……律師小姐,請止步……」

忽然傳來秘書稍高的音量,她急切又無措地想阻攔擅闖的客人,可是叩叩叩的高跟鞋足跟聲仍由遠而近,引起範丹提的注意。

他原本想出言一訓,卻在听見隨後而起的清朗嗓音而怔然,以為出現幻听,那個私生活放蕩的女人怎麼出現在這里?

大概只是剛好聲音像吧!他想。

物有相同,人有相似,似曾相識的女音不難理解,上帝造物難免有錯手,值得諒解。

「他忙我就不忙嗎?律師可是以鐘點計費,你浪費我寶貴時間我該向誰索賠?」寸秒寸金,黃金律師可不是讓人白喊的。

「很抱歉,唐律師,可以請你再多等幾分鐘嗎?我向理事長請示—」她怎麼一直往前沖,簡直像個野蠻人,她真的是受過高等教育的律師嗎?

「還請示什麼,若換了他女兒被,我不信他還能心平氣和的坐得安穩。」真要坐得住,那不表示他禁得起大風大浪,而是冷漠,對人對事全然不關心。

「唐小姐,請你用詞文雅些,若你能事先撥個電話知會一聲,理事長會將你的來訪排入行程當中—」

「門口有只死貓去處理一下,不要在我耳邊嘮嘮叨叨,我都快煩死了,剛跑了一趟那混蛋小表的家,居然要我來找什麼理事長哼,這種自己的孩子不教只丟給學校的家長一看就知沒有責任心,孩子都是被慣壞的。」

一旁的金香郁涼涼的在心里想,你自己還不是放任家里那四只小惡魔危害人間,真是符合了那句—「一根手指頭指著別人,卻有‘四’根是對著自己的。」

這種校園性侵事件,剛出道的菜鳥律師就足以應付了,那個怕死的膽小表竟然把這麼小的案子丟給她,簡直是讓她難看。

不過這高鵬舉也太低估她,她的本事可不僅僅是打贏官司而已,真讓她用點心去挖,什麼骯髒污穢、狗屁倒灶的下流事都能挖得出來,讓對手灰頭土臉的下不了台。

「你……」

「別擋路,我最恨別人在我面前擺個活動路障。」她就是路霸,哪容得下有人比她更囂張。

唐冰喻在遷怒,一樁國際洗錢的大案子正等著她,光是其中的油水和勝訴的成就感夠她虛榮個大半年,沒想到姓高的那老賊怕被報復,將她手中的Case轉給別人,三申五令不準她插手。

這還有沒有天理呀,會賺錢的金雞母遭到冷凍,派只小牝雞上場,他以為每個人都有膽挑戰惡勢力嗎?

「理事長,我已經盡力要攔下她,可是……」這女人根本是流氓,毫無知識分子的涵養。

「我知道了,你先下去。」範丹提抬起頭,淡聲吩咐。

「是。」

盡職的秘書小姐虛掩上門以防萬一,即使心中有諸多不滿,面上仍無受辱神情,一板一眼的處事態度和里頭的男人十分相似。

什麼人養什麼狗……呃,不是,是所謂上行下效,物以類聚。

「花理事長,見你一面可真辛苦,要翻山越嶺還得除去盤踞山頭的老虎,你成仙了嗎?」千山萬水風雨來,求得仙山一靈藥。

「我姓範。」範丹提的黑眸微眯,冷視眼前非常非常眼熟的臉孔。

他不想相信這抬著律師名號的女人,跟那個錯誤是同一人。

「隨便啦,姓什麼都不重要。」她挑起眉,仔細地看了看五官剛硬的男人,「原來是你呀!你幾時改姓了?」

「我沒改過姓,我們之前見過面。」

唐冰喻取下蝴蝶造型的平光眼鏡,勾起唇一笑。「原來你沒忘嘛,是不是還在懷念我們之前的那個吻呀?親親,我倒十分眷戀那個吻,你看起來古板,吻技倒是不錯。」讓人回味無窮。

他面一赧,不自在的清清喉嚨,掩飾被說中心事的心虛。「唐小姐,今日前來是有何指教?」

「不錯、不錯,你滿鎮定的,泰山崩于前不改其色,我欣賞。還有,請叫我唐律師。」她眼中閃過一絲狡黠,笑看他由乍起的驚色轉為沉穩。

「唐律師?」他眉頭皺了起來,好像不太懂她說了什麼。「律師什麼,你是律師?」

當律師兩字打進他紊亂的思緒中,他驚訝地撐起上半身,一副難以置信的模樣,好像酷斯拉突然穿上高跟鞋,扭腰擺臀地跳起華爾滋。

「怎麼,很失望嗎?」她笑道。

「不……」範丹提深吸了口氣,緩緩伸出手與之交握。「幸會了,唐律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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