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竹 第3頁

「娘,我還是完璧之身。」畫兒忍不住打斷她的話,不讓冰清染了污。

風嬤嬤一瞪,彎起兩指往她細白大腿一掐,「手,你那雙朝霞映雪的小手沒人踫過嗎?稍有家底的人家首重門風,姐兒出身的你是沒當正室的福分,以你的個性還能委屈為妾不成。」

「我不嫁,一輩子伺候你到終老。」浮華的人生百態她看得還不夠多嗎?丑陋得令人憎惡。

「這種婚配之事由得你作主嗎?我可不需要你伺候,你最好乖乖認命,別一天到晚想些有的沒有的,誰叫你投錯胎,生錯了人家,當了我風紅娘的女兒就注定要吃苦,沒第二條路可走。」

看著她那張神似某人的面容,風紅娘是愛恨參半,既想毀了又舍不得動手,看在眼里痛在心坎底,沒法子不去折磨她好紓解心頭的痛。

看她痛苦,風嬤嬤就特別快活,明明最愛他的人是她,他卻選擇了另一個人,還用如獲至寶的語氣訴說他有多幸運,能得所愛,無視她默默付出的真心。

當著她的面,他一臉喜色地大談別的女人,還要她給予祝福,當他婚禮上的主客,笑看兩人濃情蜜意的拜完堂,新婚宴起不見客。

多麼殘忍的男人呵!謗本是拿刀割著她的心,他奪走她的一切,她也要毀掉他的一切,她得不到的,別人也休想得到。

「娘……」

「好啦、好啦!別再說了,十五月圓的招婿夜你就等著當新娘子,還有,不許再喊我娘,要是被其他姑娘听見了可就不好。」

說著說著,風嬤嬤從一堆痴戀者送來的禮物中挑出幾件最昂貴的寶石釵飾,搖著腰,笑得十分滿意地離開。

織女坊有個不成文的規矩,每個被買進來的姑娘不急著開苞,驗明處子之身後,會特意選在滿月那夜大張旗鼓,以拍賣的方式待價而沽,出價高便能當她們的一夜夫婿,與之纏綿。

當然天一亮就勞燕分飛了,男子會象征性地用紅紙條寫下休書二字,表示此女是遭夫家休離的婦人,日後人人皆可欺,以金錢玩弄她們的身體。

而這夜過後也正式掛牌接客,淪為一雙玉臂千人枕,一點紅唇萬人嘗的風塵女子,過著沒有明日的皮肉生涯,除非染病而亡或有人贖身方可月兌離。

「畫兒、畫兒,你餓不餓?我給你送來你最愛吃的冬瓜鴨盅。」

一張沾滿煤灰的小臉從窗戶底下探出,笑得傻氣地高舉手上的瓷盅。

「元寶,你又爬高了,要是摔著怎麼得了」畫兒連忙起身,接過熱盅好讓一臉傻氣的麻臉姑娘爬進來。

元寶十七,大她兩歲,是劈柴、燒水、送茶水的丫頭,幼時發過燒燒壞了腦子,人有點不太靈光,但對她認定的朋友相當重視,傻得憨實。

「嘻嘻,才兩層樓高嘛!元寶皮厚,摔不痛。」她摔慣了。

「萬一摔斷腿呢?你就不能幫老乞丐偷拿雞腿了。」雖然樓閣不高,但每次都讓她嚇出一身冷汗。

老乞丐是養大元寶的人,年紀老得足以當她爺爺,瘸了一只腳又盲了眼,靠乞討為生,住在城外的破廟里。

那時元寶肚子餓,出外尋找老乞丐,因為太餓了就坐在地上哭,听到哭聲的畫兒心有不忍,便托老廚娘將她帶入織女坊,安插她能勝任的工作免得流離失所。

因為這層緣故,元寶對畫兒特別好,把她當恩人看待,廚房里若有什麼好吃、好喝的,她一定會偷拿一份,送給畫兒。

「啊!腿斷斷,不能爬高高,老乞丐沒雞腿吃。」不行、不行,腿不能斷。

「以後從樓梯上來,不要攀牆了,不然我不讓你來。」她老是這麼莽撞,早晚有一天會出事。

元寶一听,麻子臉全皺成一團。「阿叔很凶,會打人,元寶會怕。」

她說的阿叔指的是妓院的打手,他們負責看管花娘的行動,避免她們不肯接客而逃走,另一方面若有人鬧事,也會出手阻止,身材魁梧又滿臉橫肉,任誰瞧了都會畏懼三分。

「不怕,我會跟財叔說一聲,他不會打你。」畫兒拉著她,以絲絹輕拭她臉上的髒污。

「嗯!走樓梯,不爬高高,畫兒吃冬瓜鴨盅,元寶拿來的。」她一臉得意地獻寶,表示她很能干,不笨。

不過就算她此刻口中說著不爬高,要走樓梯,但明天又會故態復萌,忘了今天畫兒說過的話,她記性不好,忘性更大,每回叮囑再三,她一轉過身就忘個精光。

「我不餓。」看著這張再單純不過的臉,畫兒竟有些羨慕。

人不需要太聰明,笨一點反而快樂,若她也能像她一般痴傻,或許就不會有這滿腔化不開的愁緒。

「不餓也要吃,元寶拿來的。」她非常堅持,一定要她吃幾口才成。

「元寶的好意我曉得,可我真的吃不下,心里很煩……」再過幾天就十五了,一旦有男人買下她,她的一生也就毀了。

「煩?」元寶似懂非懂地眨眨眼,快步跑向梳妝台前,取來血紅色玲瓏琵琶。「彈它就不煩了。」

「你……」她無奈的笑了。

她從未喜歡過樂器,更厭惡隨樂音翩翩起舞,但是從她三歲,她娘就逼著她習琴,跟著胡人學舞,把所有取悅男人的招數都練得如火純青。

而今,她用著不得不學的技藝討好恩客,讓他們為她痴迷瘋狂,床頭金盡,從富甲一方到一貧如洗,家破人亡,妻離子散。

一想起自己曾親手毀掉的家庭,畫兒感觸甚深,她接過元寶遞來的琵琶,一撥輕弦先有情,再撥弦絲心愴然,三撥弦樂曲成調,幽怨哀淒的琴音緩緩飄起,彈出她內心的孤寂和惆悵。

第二章

「哪來的小冤家亂了我家姑娘的芳心,這後頭可不是爺兒的銷魂窟,你若喜歡听曲,我叫當家花魁綠雩為你彈奏一曲。」

有肥羊上門待宰,管他白晝還是黑夜,歌舞弦樂、名伶俏妓全叫上場,一字排開任君欽點,牡丹芍藥各憑所愛,只要拿得出銀兩。

見錢眼開的風嬤嬤一見紫竹腰際系了一塊上古和闐玉,立即判定他是哪家的公子哥兒,富紳子弟,一聲喝就把剛躺下去休息的花娘全叫起來,梳妝打扮只為她眼中的金主。

織女坊有兩大紅牌,一是賣藝不賣身的清倌畫兒姑娘,二是艷色動八方的綠雩,听說她是前朝皇室遺孤,改朝換代後淪落為青樓艷妓,性情高傲又眼高于頂,若非相貌佳、腰纏萬貫的闊公子,一律不見客。

這會兒被吵醒的她非常不高興,翠眉淡掃故意以面紗覆面,以提升她非凡的名氣,讓人見不到她的真面目而仰慕在心,繼而成為她的常客。

可是她一瞧見俊美無儔的飄逸公子後,立即為他謫仙似的不凡氣度所折服,傲氣不減卻多了柔色,以強硬的氣勢屏退其他女子,一人獨佔人間極品。

「公子爺,這可是我們織女坊最嬌艷的一朵香花,讓她服侍你定不叫你失望。」嘖!嘖!衣袖瓖邊的紫線竟是軟玉,可見他非富即貴。

面對風嬤嬤過度熱絡的大笑臉,以及雲綠雩含情脈脈的巧目盼兮,坐立難安的紫竹四下尋找與之同行的仙鶴,赫然發現它竟棄他于不顧,躲在角落裝死,再趁無人注意偷食黍麥。

「呃,你們的好意我心領即是,可否引見彈琵琶的主人,她的琴音十分動人。」讓他非見上一面不可。

此言一出,雲綠雩臉色變得相當難看,春水般的美眸揚滿對畫兒的不滿,認為她手段太卑劣,竟利用琴聲搶她的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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