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點冷,那風,吹得人微打哆嗦。
「真的會來嗎?」什麼也不能做,光是在一旁盯著,真無趣。
「那就要問問我們料事如神……喔!我忘了,仙童也是神,他掐指一算便知分曉。」風家兄弟之一微帶酸意的一嘲。
四雙眼楮在黑夜中如同獸目,冷冷地瞪向閉目休憩的無儔男子。
「我不會掐指一算,你們太高估我。」他只會夜觀天象,看出端倪。
「听到沒,他是個沒用的家伙,我們干麼傻傻地干耗,他根本是三流的神仙。」不如各自回房抱娘子,被窩里翻浪。
「雖是三流也好過我們的無知。老三,要有耐心點,別浮躁。」人一生躁便輕心,令人有機可趁。
風怒雷低咒了—聲,「要是未如他所料,我—定剝掉他—層皮。」
天哪!冷死了,他一泡完澡全身出汗,披了件單衣便未著厚服,完全沒想過夜一深就露重,他這會冷得直發抖,只差沒摩拳呵氣。
本想回房拿件衣服,偏偏此時動也不能動,怕泄露了行蹤打草驚蛇,風家的血仇無以得報,他只得忍耐再忍耐,忍受寒風刺骨。
「算我一份,我負責抽筋。」敢踫他的妹子,死不足惜。
「夠義氣呀!老二,改明兒我燒桌好菜,把酒言歡,醉他個一塌糊涂。」今朝有酒今朝醉,莫待無酒空對樽,掃興。
「要叫二哥!老二是你能喊的嗎?還有,你的好酒好菜留著獨自品嘗,我怕瓶兒弟妹會用餓死鬼的眼神瞪我。」他無福消受。
誰都曉得風家老三的好廚藝是被瓶兒逼出來的,只有她能享受他的拿手佳肴,旁人若想貪吃一口,她定會兩眼汪汪地瞅著人瞧,讓人不忍心和她搶食。
「呵!她是貪吃點,不過……」風怒雷一眼瞟向氣定神閑的紫竹。「像這一個就非常不討喜,怎麼瞧怎麼不順眼,很想給他一拳。」
「同感。」沒有一個兄長能容許自個妹子被人佔了便宜而不追究。
對于妹妹未出閣就失了貞操,風家兄弟是同仇敵愾,十分痛恨奪走她清白身子的家伙,可是又不能出手給點教訓,害妹子傷心落淚,只能恨得牙癢癢的,怒氣硬往肚里吞。
而看在眼里的紫竹只覺好笑,只準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四個兄弟除了老四風住塵早就成親外,其他三人哪個不是先餓虎撲羊,把羊兒啃得一干二淨再論婚嫁。
所以他們根本沒有立場說他一句不是,他不過比照各位「兄長」的做法,實在不必大動干戈。
「姓竹子的仙童,還要等多久?再等下去天就亮了。」他也凍成霜了。
「在下紫竹,不姓竹子。」竹身原貌,卻已月兌胎換骨,名列仙班。
「我管你紅竹、綠竹,人什麼時候才會來?你不要讓我們為了你一句話苦等終宵。」
「心平氣自和,觀鼻請如來,心浮氣躁容易傷身。」他該勤讀佛經,修身養性。
「誰心浮氣躁了,我……」
「來了。」
倏地睜開眼,眸光精露,浮躁氣息立即平息,風家兄弟面容凝肅,不發一語,雙唇緊閉地看向幽黑的夜色。
琉璃的屋瓦翻落一片,一道與夜同暗的黑影踩在屋頂,眼觀四面,耳听八方,留意四周的動靜。
風中傳來幾不可聞的陰笑聲,蒙著面的身影看似男子的身軀,可是以指撫耳的動作又像女子,身分難辨地低,停留了一刻鐘才有下一波行動。
可見此人相當謹慎,不輕易冒一絲風險,若不確定前方風平風靜、毫無危險,絕不肯上前一步,暴露自己的行蹤。
不過由其俐落的身手看來,定是事先做過一番調查,才會對寄傲山莊的地形了若指掌,每一個院落都一清二楚,避過主屋而直向風家千金的樓閣。
在屋外觀察了好一會兒,黑衣人才以匕首撬開門閂,再用刀身往內輕推,兩扇門之間推開一條容人進出的小縫。
屋內的燈火並未全熄,一盞小燭微晃黃光,門一開,風從門外灌入,火勢微晃了一下,一度差點熄滅又燃起。
黑衣人並未走向躺在床上的人兒,他先向左右瞧了一瞧,黑眸一眯地落在牆上的琵琶,足輕似鬼魅地走近。
他伸手欲取琴,卻在指頭一觸及時倏地抽離,像是有針扎著似,不得不立即彈開,指尖微帶麻意。
眉頭皺起,低忖片刻,他考慮了許久才咬破手指,滴了三滴鮮血在弦上,弦絲如同白棉吸水,一眨眼間竟不見半滴血。
而在此時,紅玉琵琶像是剛被喚醒似的閃了閃陰寒的紅光,琴身如血般通紅,仿佛快滴出一滴滴人血,紅艷得駭人。
「畫兒,醒來。畫兒,醒來。畫兒,醒來。」
連喊了三遍的黑衣人聲音低沉而略帶沙啞,給人一種寒毛直豎的感覺。
他一喊完後,風悲畫像受到控制的睜開眼,但眼中無神,似神智猶在睡夢中,醒來的是她的軀殼,她茫茫然地听候指令。
「知道我是誰嗎?」
「是的,你是主人。」低柔的嗓音輕放,毫無高低平仄。
「主人要你做什麼,你就得做什麼,明白了沒?」傀儡終歸是傀儡,沒法無線自動。
「是。」她順從地一應。
「現在你給我听仔細了,風家四兄弟是你的殺父仇人,你和他們有不共戴天的仇恨,你必須手刀親仇,方可告慰爹娘在天之靈。」
「殺了風家兄弟、殺了風家兄弟……」她要殺了他們以報父仇。
「對,一定要親手殺了他們,否則你含恨而終的爹娘不會瞑目。」要听話呵!我的傀儡人偶。
黑衣人將先前用來撬開門的匕首放在她手中,風悲畫原本無表情的容顏出現異彩,眼神流露出強烈的恨意和殺氣,似為報仇而生。
在這短短的一刻中,她的心充滿仇恨,雖然她握匕首的手有著一絲絲抗拒的顫抖,但終究敵不過一再的暗示,全然地接受殺戮的命令。
「好,很好,乖畫兒,這里有包藥摻入他們的飲水和飯菜中,切記不能讓他們發現。」就像當年的風家,無力反抗而慘遭殺害。
「是,我知道了。」她緊握包著細粉的紅色油紙,神情木然。
「呵……我的好女兒呀!娘養你這麼些年總算派上用場了,你別讓為娘的失望。」風瀟灑呀風瀟灑,有什麼比骨肉相殘更令你痛心的呢?!
一陣寒透心的低笑聲後,出現的竟是女子嗓音,黑衣人用不帶半絲溫意的眼端詳風悲畫嬌艷如花的美顏,絹紅的指甲輕輕在粉頰劃了劃。
一滴滴溫熱的血盈滿指縫,她放入口中一吮,露在蒙面黑巾外的神情是滿意的,仿佛舌間嘗的是人間美味,甘美得不可思議。
「現在回去躺好,什麼事也沒有發生,你在夢中,夢一醒來一切都忘了。」
「是。」
沒有異議的風悲畫躺回床上,將被褥拉高,羽睫一閉,搖晃的燭心微光閃爍,忽明忽暗地映照出她平靜的睡容。
如同黑衣人所言,她完全不曉得自己身上發生的事,依然睡得香甜,彷佛是風吹開了未關緊的門窗,無人來去。
半個月亮還是高掛半空中,星子稀疏,冷颼颼的寒風吹過屋前的丹桂,暗自飄著若有似無的清香。
「為什麼不當下捉住他,還要讓他走?」原先冷得發抖的風怒雷此時熱血沸騰,一心要殺了危及風家千金的黑衣人。
「時候未到。」溫潤的喉音一說。
「什麼叫時候未到?他都膽敢潛入寄傲山莊,我們還得對他手下留情?!」若是夜修羅出手早就一刀斃命,不容他見東方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