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與風瀟灑相識在先,是風父收養的孤兒和徒弟,兩人自幼青梅竹馬地相處在一起,一同嬉戲,一同習武,一同在書房內練字,也一同挨罰。
這樣的日子原本無風也無浪,一如往常地過了十幾年,她才漸漸地發現自己暗生情愫,對他多了男女之情,幾番遲疑才想大膽告白。
誰知這時候出現個女人,還是江湖人士推崇的江南第一美女,風瀟灑一見她便傾心,揚言非她莫娶,大張旗鼓的下聘、迎親,鬧得沸沸騰騰。
「哼!她憑什麼和我搶,師父明明親口應允我們的婚事,他卻臨時反悔……」言而無信,何以為人哉。
「所以你把他殺了?」風寄傲記得父親曾經說過,祖父母死因不明,全身的血一滴不剩,卻始終查不出凶手是誰。
她不以為意地笑笑,「誰叫他出爾反爾呢!說我逆倫不肖,狼心狗肺,我當然要他永遠開不了口。」
「刑大。」風妒惡一喝。
「刑大?」風嬤嬤獰笑的勾起肥厚唇辦。「什麼刑大,我是嵐二。」
「姓刑的,你根本不是人。」真該千刀萬剮。
對于風怒雷的謾罵,她笑得更猖狂。「誰說我姓刑,我們姓江,江天嵐是妹妹,江天行是哥哥,我們是長得一模一樣的孿生子。」
真相大白了。
原來當年風父看其子年歲不小,便有意指婚,讓長子娶他親如女兒的江天嵐,以成就一樁美事,他也好含飴弄孫,安養晚年。
殊不知此事被同樣深愛風瀟灑的江天行知曉,他痛恨師父的不公而前去抱怨一番,反被怒責棒打一頓趕出去,他因此懷恨在心。
而明知他心事的妹妹卻故意奚落他,洋洋得意地試穿嫁裳,還嘲笑他身為男兒身也想嫁人,簡直是痴心妄想,他一怒之下便勒斃她,棄尸山谷,偽裝其妹再潛入風家,想取而代之。
但事情的發展並未如他所料,婚事宣布前夕,風瀟灑早一步帶回新娘子,他的希望又再度落空,而此時風父也發覺他並非江天嵐。
「老頭子太唆了,說要清理門戶,所以我就一不做二不休地送他們兩位老人家上路。」風嬤嬤……不,江天行的語氣一轉,成了刑大的男言。「現在該是你們去陪二老的時候。
「畫兒,動手。」
一個命令下來,呆立一旁的風悲畫立即抽出暗藏袖袋的匕首,筆直的走向風家兄弟,無神的雙瞳竟燃起熊熊恨火,意欲致之死地。
一道紫紅色身影閃至面前,擋住她的去路,溫潤低喃,「畫兒,醒來,勿听信歹人讒言,他們是你的親手足,不是仇人,你不能殺他們。」
風悲畫的唇瓣動了動,似要說什麼。
「畫兒,你還遲疑什麼,為人子女不報父仇為之不孝,你想讓爹娘死不瞑目,含恨九泉嗎?」
她一震,將手高高舉起,泛著寒光的匕首張狂地要吸食人血。
「畫兒,關上你的耳朵,用你的心去听,你會知道該怎麼做。」她必須自己去克服心中的魔障。
一身新郎倌服的紫竹以清柔的嗓音幫她撥開眼前的迷霧,一步一步引她走出長久以來受制的桎梧,她被下的咒術絕非一朝一夕,是長年累月而成。
「不許听他的,我才是你的主人……」看她慢慢闔上眼,江天行一把搶過琵琶,對著弦絲一撥。「想破我的攝魂術,沒那麼簡單。」
有別于平日的淒楚哀怨,琵琶所發出的弦音竟是淒厲的人鳴聲,尖銳地剌穿人的耳膜,縱使不懂音律的人也捂耳抽搐,露出痛苦神情。
而原本稍微回神的風悲畫則淒絕地狂吼一聲,抱著頭直抽身子,清麗的臉龐因痛而扭曲,嘴角流出鮮紅的血絲。
「刺下去,刺下去,刺向他的胸口,讓他再也不能擋住你報仇的路——」
不,不可以,我不能……不行……刺……他是紫竹……不能殺他……不行……阻止我,阻止我,不能殺……風悲畫眼神狂亂地想丟掉匕首,但身體卻不听使喚,雙手將刀高舉過頭——
一刀刺下去。
第十章
「不——」
飛濺的血流滿一地,淒絕的慘叫聲連鳥雀都驚恐,飛撲的翅膀帶走暗夜的哭聲,不斷沁出的血鮮紅妖艷,將人的眼也染紅了。
殘喘的氣息微薄得幾不可聞,氣若游絲地不再有一絲血色,越來越冷的體熱如將熄的火把,忽明忽滅搖擺著,一息尚存。
望著手中沾滿的鮮血,驚駭不已的風悲畫慘白著臉,眼中含著豆大的淚珠,不敢流的哽咽著,怯懦地將手往裙上揉,想抹掉那黏稠的紅液。
她殺人了,真的殺了人,還是她最愛的人,她怎麼能下得了手,怎麼能……
「紫……紫竹哥,我不是有意的,不是有意的,我不想殺人的,我不想……」嗚……為什麼她還是下手了,別無選擇。
「沒事的、沒事的,不怕,不關你的事,你用你自己的力量破除了迷咒,你解月兌了。」再也不受魔琴所控制。
她抽噎地忍著淚。「可是我……我殺了人,都是血,都是血……手上、衣服上、你的胸口……全是血……好多、好多的血……」
太可怕了,為什麼會有這麼多的血,擦也擦不干,抹也抹不盡,不停地往外流,濕了她的鞋襪,也讓嫁裳變得更濕紅,散發惡臭的血腥味。
一個人的身體內究竟有多少的血,汩汩如泉的涌出,紅了腳踩的土地,雙目所及除了血的顏色再無其他色彩。
「別看,不是你的錯,用不著自責,你已經盡量不傷人了。」但是身不由己,她已做了最大的努力。
紫竹輕撫著她散亂的長發,托起香腮,溫潤清朗的臉凝視慌亂水眸,以澄淨的眸光洗去她的恐慌,安定一顆不安的心。
「真的不是我的錯嗎?可見我殺了人……」她從未這麼害怕過,一條人命就葬送在她手中。
「不,你殺的是一把琴,血由琴身流出,你沒有殺人。」她被血嚇壞了,才會驚恐不已。
「我殺的是琴……我殺的是琴……」她喃喃自語的說道,眼角余光瞟見按著胸的婦人。「啊——我娘她……她也在流血……」
為什麼她殺的是琴,人也會流血?
他喟然一嘆,「那只能說她咎由自取,害人不成反害己。」
以自身的血喂琴,琴破人也傷,自食惡果。
紫竹將懷中人兒抱向一旁,施以仙法除去她和自己一身血污,感慨著善惡到頭終有報,人若一心為惡不肯醒悟,大羅神仙也救不了。
血紅的琵琶裂成兩截,血由斷成兩半的琴身溢出,原來的血玉慢慢地還以原貌,露出一角雪白。
血流得越多,白色的玉身越見擴大,不消多久琴身幾乎潔淨,雪白玉色展露無遺,血玉成了白玉,卻也是殘缺不齊的死玉,了無生氣。
以身養魔的江天行利用琴來控制他人,他將師父夫婦全身的血放干,放入半人高的桶子里,再將白玉制成的琵琶置入其中,以月華養陰足足七七四十九天,撈起後再曬月九九八十一天,滴以自己的精血為它宿主。
琴即是他,他就是琴。
當風悲畫手中的匕首欲剌向心愛的男子時,她咬破舌尖以痛來反擊琴音的控制,在千鈞一發之際將一身的氣力全投注在琵琶,匕首一揮直刺琴身,毫無防備的江天行措手不及,因她驚人的沖擊力而後一跌,琵琶也離手而去,重摔落地。
琴在人在,琴毀人亡,因為琴身已裂,他的胸口也像破了個洞似的流出血,當紅玉整個轉白,流盡最後一滴血,也是他壽命走到盡頭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