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我朝水面射擊,不見尸體不準停火。」不信他還活得成。
「是。」
猛烈的掃射在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時終止,陰影底下的人有著一張憤恨的臉,揚手要眾人盡速撤離,心想以那樣的傷勢必死無疑。
可是,他看不到鷹垂死前的表情,太可惜了,那是他最期盼的一刻。
也罷,他將會得到他想要的一切,再也沒有人能奈他何,沒、有、人——
「該死的,你們快四下找找,別讓那頭鷹斷氣,我可不想接續他的責任。」
後來的一群人是為救援,翻找著一個個尸體希望有奇跡出現。
水庫上方盡是焦急的呼喊,聲聲切切的不容人懷疑其真誠,來回穿梭地奔走在月光下的土地,咒罵著水庫的遼闊不易尋人。
「姓仇的,你到底死到哪里去了,有靈有魂就指點一下,害人瞎模索你就比較高興嗎?」
一說完,身邊的手下立即指著水庫中的「浮尸」。「那是不是幫主?」
避他三七二十一,幾條飛魚由上躍下,合力拖起已無生命跡象的男子,盡最後的一分力挽留閻王欲力取的一抹幽魂。
死了嗎?
***
死了。
四肢僵硬,瞳孔放大,體溫下降,紫紅色的尸斑遍布全身,致命傷在胸腔的槍傷,槍口初速每秒一.一八二——三七七英尺。
直腸溫度二十八度,比起正常人的三十七度低了九度,遇害時間是十二小時以前,口腔中有溢血現象,體內應該有積血。
一、二、三、四、……左上臂有七道割痕,小指因撞擊過度而折斷,根據殘留的火藥分析是擦過而已,大腿的彈孔才叫輝煌。
死也死得干脆些,要不一根繩子上吊了事,開瓦斯自殺不是最省事,死後帶著一身傷簡直是拖累,那麼大的個子卻體無完膚。
泡過水所以有些浮腫,月復部一敲還有水聲回應,刺條龍刺條風不照樣得死,想飛天是不可能。
為什麼要挑她值勤的時候發現?今天的工作量已經叫人吃不消,還排上四、五具尸體等她開膛剖月復,切腸子割肝肺的弄具一雙手。
身著白袍的女子在報告上填寫著,微蹙的月眉顯得漫不經心,這年頭死人真多。
一早驗了具進奸婬致死的女尸,中午是受凌虐而亡的五歲幼童,到了下午,仍不能休息的趕赴陽金公路看了五具因車禍橫尸當場的「人」月來還得寫報告。
本以為終于能吃個麻辣火鍋,誰知菜才下鍋,牛肉燙個半熟之際,閑著沒事于的檢察官又抓她出公差,存心當她是二十四小時無休的死公務員。
當!
凌晨十二點的鐘一敲,陰森森的鬼氣迎面撲來,冷颼颼的涼風讓人手腳發寒,仿佛有白影幢幢若隱若現環繞在四周。
太平間本就陰氣重,隔壁的佛堂正放著誦經的錄音帶,比起法醫室是差多了,但將就著還能勉強忍受,她最討厭听見「聲音」。
瞧那死人多安靜,任由她擺布的西切東挖不喊痛,規規矩矩地維持死前姿態等著水落石出。
不像某些人……
「張素清,別再讓我听見牙齒打顫的叩叩聲,不然我讓你和他們睡一晚。」這腦殼無外傷,僅額側有凹痕。……
嗯!落水時撞擊到石頭或硬物,該名男尸是由高處落下沒錯。
「言……言法醫,你不覺得氣溫有點低嗎?」好冷,真是有點恐怖。
不,不是有點,是非常恐怖,她全身的雞皮疙瘩都凍成一粒粒冰珠了,從腳底寒到頭頂,這兒陰森得叫人好想逃,好想逃——
尤其是午夜十二點,又是陰歷七月,她要是不怕才有鬼……呸呸呸,壞的不靈好的靈,觀士音菩薩救苦救難,媽祖,佛祖,太祖,我阿祖,有靈請保佑,我早晚三炷清香誠心禮拜。
嚇!眼楮還半張,說有多可怕就有多可怕,全怪自己的偶像崇拜,一時胡涂選錯了科系。
「還好,如果你停止打擺子,把手邊的解剖刀遞給我。」看來不切幾刀不行。
「需要切開嗎?死者的死亡跡象不是很明顯?」死于槍傷及失血過多。
放下紀錄報告表,言醉醉朝她伸出右手。「解剖刀,我們得確定他的死亡時間,以及胃袋里的食物消化程度。」
食物也有可能成為破案關鍵。
「明天再做行不行,今天晚上很冷。」張素清暗示的瞄瞄冷得嚇人的太平間。
「檢察官明天一早要報告書,你去編一篇來。」她不顧百姓勞名碌命。
誰不想回家睡個安穩覺,可惜職務在身,拼到死是活該。
檢察官好狠心,她們是兩名「弱」女子吶!「言法醫,你不怕嗎?」
「投身這行業就要有鐘魁的精神,人怕鬼三分,鬼怕人七分。」活人比死人更可怕。
接過解剖刀,言辭醉先由頭部至恥骨縫際一刀劃下截開臍部,切開左側檢驗胸月復皮下脂肪肌肉狀態,淤血程度比想象中嚴重。
頸部胸部的皮膚和肌肉剝離至腋窩後到月復肌,月復壁內方下四分之一橫切除月復部之緊張,肝啦,脾啦,一些該有的內髒無一遺漏。
氣胸的話得先濯水再以小刀刺破看有否氣泡浮現,死前落水而亡和死後落水大不相同,有助于案情的偵查,不能少了這步驟。
子彈穿透左心房造成大出血果然是致命點,其他小傷口不過是小菜上桌,多處挫傷、骨裂是落水時的沖擊所遺留,並非關鍵點。
腦滿腸肥,一身的油脂夠養活衣索比亞一小村子的孩童,混黑道的人可真不節制,就算他不死于黑幫火並,也會因膽固醇過高而提早去報到。
地獄要空真的很難,說不定人滿為患,哪一天侵佔到地面來。
「可不可以先休息一下,我頭好暈。」她好想吐,那一跎腸子……噫!
起碼半年不敢吃豬血湯和五更腸粉。
「要效法實驗家永不放棄的決心,你想實習分數畫上個大圈嗎?」臉色和死人一般蒼白,倒像具活尸。言醉醉瞟了她一眼。
「我……晤……」捂著唇,張素清叫苦連天。
當初考上醫學院填寫志願表,分不清何謂基礎醫學,什麼叫應用醫學,十七,八歲正值老想著一步登天,以為應用醫學可以學得更多知識。
而應用醫學又分治療醫學、預防醫學、法醫學三項,那年經濟不甚景氣,診所又常常被搶,大醫院受病患勒索,因此她毅然而然的決定走法醫路線,吃公家的路比較保險。
沒想到最後一年的實習卻讓她後悔了,跟著這法醫上山下海的東跑西走,看遍無數令人反胃的畫面,她才曉得台灣的治安已到了人神共憤的地步。
六個月來,她還是不習慣滿地鮮血和肝髒等內髒外翻,有時尸體發現的遲了些,惡臭尚可忍受,但是那些蠕動的肥蛆直叫人反胃,可她又不能當著警察面前吐個痛快,形象得保持呀!
像此刻,不但是剖開死人的肚皮,還得翻找死人胃袋內快成屎的食物,看看他死前吃了什麼,判斷他最後一餐在何時進食,甚至由殘肴檢測食物的出處,找出誰是他生前所接觸過的人。
人死月兌肛是必然的事,可是為什麼她還得做清理穢物的工作,助理法醫有必要這麼命苦嗎?
「把鉗子給我,左邊那一根。」快一點,驗完這具尸體她就不管了,太累了。
張素清移開視線不看切開的軀體。「言法醫,加班有沒有加班費?」
「我會向上級申請,少了一分一毛就有人該遭殃了。」國家的公帑不污怎成。
「學妹,你說的那人不會是我吧?」利字當頭無人性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