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我是馬蠅……」她簡直是不知好歹。
花垂柳故傲訝異的抬起下顎一睨。「原來呂少爺還在呀!我當你上大街調戲良家婦人去了。」
「你……你……你向天借了膽敢蔑視本少爺的存在,我非帶你回府好生教訓一番。」氣得漲紅一張臉,呂寬的色膽顯然大過招惹河東獅吼。
玉腕被抓個正著,水晶般明亮的雙眸微漾異彩。「知府夫人一怪罪下來,你可別推到我頭上來。」
聞言,他非常不情願的松開手。對她的勢在必得更加強烈,沒有人可以當眾羞辱縣太爺之子,她的驕矜必須受到懲罰。
「不送了,呂少爺,你好走,小心路邊的野狗發春。」花垂柳語氣客客氣氣.客氣得令人發狠。
「花家閨女的確名不虛傳,我今日真是長了見識,一口牙猶勝十根繡花針……」呂寬冷笑地一揚摺扇。「不過踫到本少爺,你是討不了便宜……」
「要嘛!今天就跟本少爺回府同享富貴,錦衣玉食少不了你一份,不然你這根繡針怕是沒得繡了。」
除卻知府夫人那雙半完工的牡丹繡鞋,呂寬揮手掃落桌上物,管他是繡布還是彩線,先踩個稀巴爛再說,他得意揚揚的目空一切。
他就是王法,他就是公理,有理無理他說了算,誰也不得違抗。
「你……」抿唇眼一沉的花垂柳突地身一低,狀若無事人的拾起他踩髒的繡布、繡線。
民不與官斗,忍一時之怒保一時安樂,即使她拾針的指尖兒已氣得發顫。
「喲!怎麼變啞兒了,剛才你不是牙挺利的,這會兒倒是磨平了。」他輕浮的挑挑她小臉。
花垂柳一反常態地握住他的手,熱切中帶著嬌羞。「莫非呂少爺想娶我為妻,大紅花轎幾時上門,鳳冠霞被可曾準備好?」
「我……呃……」他一時怔忡的反應不過來,一愣一愣呆望著她。
「三牲五禮不可少,納采、問名、納吉、納征、請期、親迎一樣不可少,分送街坊鄰里的大小禮先來個一千份,風釵、珍珠鏈等首飾你看著辦就好,沒個百件好歹來個六六大順,免得丟你呂少爺的面子,然後……」
「等……等等……」呂寬听得頭暈腦脹分不清東南西北。「你到底在說什麼?」
「呂少爺可真犯糊涂了,不就為迎我為妻,媒聘之禮別忘了差人送來。」花垂柳咯咯咯地笑得花枝亂顫,仿佛是東家三姑和西家六婆。
「誰說我要娶你為妻來著,當個小妾還差不多。」她怎麼一下子變這麼多,由貞婦搖身一變成為花街浪女。
嚇!懊不會叫鬼附了身吧?
她故做狐媚送著令人作嘔的秋波。「呂少爺好死相哦!沒有明媒正娶叫人家怎麼跟你回府,恐怕知府夫人第一個為奴家叫屈。」
他冷不防地打個寒顫,「你……你真的是花垂柳?」
那個遇風不折腰的花垂柳?
「呂少爺認不出小柳兒嗎?人家老早就等著你花轎上門來迎娶,你說咱們該挑幾時成親好?」她不知羞地整個人巴上他。
花垂柳的美在于與眾不同的靈性以及那份沉穩,如今她自毀形象與瘋婦一般,原先的美感一掃而空,任誰見了都害怕,恨不得退避三舍。
受驚不小的惡少神情大變,左閃右閃地不敢消受美人恩,家中的鶯鶯燕燕可比她淑女多了。
他忙不迭的退避,先前的堅決成了遲疑,納了花垂柳為妾怕嚇壞往來士紳,不納嘛!又覺有點可惜,她以前的巧慧到哪去了,難不成這才是她的本性?
連忙丟了句「我改日再來」,遭戲弄的呂寬走比飛還快,不時回首一顧搔首弄姿的瘋婆子,背脊涼透的直打哆嗦,說什麼也不願多停留。
當一行人消失在路的盡頭,回復平時談吐的花垂柳奮力合上門,心疼不已的拂去繡布上的髒污。
她是招誰惹誰了,人在家中坐,禍從天上來。
糊口飯吃可真難呀!不過繡繡花討些銀兩好過日子,怎奈無端江河涌大水,一淹淹了十丈高,波及她這個苦命的繡娘。
唉!揚州快住不下去了,何處才是安身之所呢?
「對不起,請問花垂柳姑娘是否在家?」
渾厚有力的男音由屋前傳來,父女倆微訝的互視一眼,不解已離群索居住得偏僻,怎麼三番兩次有人上門來「拜訪」。
他們不急著見客,花垂柳揚起柔柔女敕女敕的細嗓反問︰「誰找花垂柳?」
「是城里單府,單老夫人有事請你走一趟。」
「單府……」單老夫人?
困惑不已的花垂柳打開門走出屋外,怎麼也想不透為何城里的大戶人家會派人專程來一趟,單府似乎沒買過她繡的花布。
「花姑娘是吧?」
她眉頭微微一攏,不太能接受「花姑娘」的稱謂。「叫我一聲柳繡吧!你是……」
「我是單府的管事,奉老夫人之命請你過府一聚。」他的態度謙恭得十分不尋常,像是僕與主交談。
「我?!」
山窮水盡疑無路,柳暗花明再生新村。
來得早不如來得巧,正需要大戶人家庇蔭的花垂柳不假思索的盯上地方望族單府,撈不到好處至少能保個一年半載平靜,誰曉得呂家惡少是不是死了心。
狡兔有三窟,她一柳臨水找棲息,峰河相靠才保萬年身。
水無邊,人無塵,山彎里處好人家。
第一繡娘。
第二章
「哎呀!辰哥哥搔人家癢,人家不來了啦!」喜不自勝的嬌嗔發自一名嬌媚少女口中。
雙頰飛紅,眼波流轉,好個天仙美人兒,叫人不飲也醉在她一笑中。
「我是量量你粉女敕的小腳兒,瞧瞧這雙蓮足女敕得像豆腐似,香得令人垂涎欲滴。」整衣香滿路,移步襪生塵。
曲膝半蹲的單奕辰一手捧著女人家的小腳,一手輕佻地來回撫著,愛不釋手的滑來滑去,久久不肯放手的細細欣賞。
旁的他都不愛,就愛瞧女人家的香腳丫,即便掛上輕薄兒的名聲亦不在乎。
天下之美盡在女子足下,藕白勝雪小巧可人,恰如飛燕之縴細欲乘風而去,讓男子憐惜不已地欲收藏于房中帳帷內好好銷魂一番。
年少不風流,枉為男兒身,百花多嬌艷任其攀折,他若不懂得上天的恩賜,豈非辜負無數的美人兒。
有花堪折直須折,他絕不會對著空枝咳聲嘆氣晚來一步,環肥燕瘦之身段,西施、貂蟬之貌,他無一不手到擒來,共譜一夜鴛鴦夢。
不過風流歸風流他可不下流,何花該采、何花不該采他分得明白,從不招惹良家婦人。
有些花兒可是有毒的,一沾上很難擺月兌得了,不鬧個天翻地覆誓不罷休,他最怕痴纏不休的痴女浪妓,能避則盡量避之。
麻煩不上身是最好,你情我願的暖被窩里打滾,貪的是一時歡愉,掀了被下床便是一場春夢,誰來背負個薄幸之名。
「不來了啦!你欺負我。」小嘴兒一噘,她眉眼間有掩不住的笑意。
「量呀量,正好三寸,我是憐惜你小腳一雙,眼淚一缸。」纏足之痛可謂是椎心呀!
嬌媚少女趁機一偎的輕呢,「憐我何不朝朝暮暮,人家就等著你差媒來。」
如此露骨的暗示,花叢里翻滾的單奕辰怎會听不出,他裝傻的放下三寸金蓮起身,吆喝伙計拿雙好鞋來。
「這是本鋪新進的繡花鞋,花樣新穎不落俗套,有著丹桂的清艷正好襯你一雙如玉蓮足。」要是每個他憐惜過的女人都娶進門,只怕女乃女乃那一拐會先落下。
花是用來賞玩,而非費心移栽圈中好生照料,他可沒那閑工夫蒔花弄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