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他情緒低落到想自殺,郁郁寡歡地不曾對誰展露過笑顏,直到爸媽看不下去大罵于阿姨不會教女兒,四個大人聯手將她逼回來此事才告終結。
一次的教訓夠他受了,此後他是避女人而遠之,除了她和左慧文他不接近名為女人的生物,甚至矯枉過正的不許她們靠近。
「那這根頭發打哪來的?我的頭發沒這麼短。」我拎起一根細細的紅發質問。
他的表情先是錯愕,然後是啼笑皆非。「你忘了阿川很迷櫻木花道,他是我隊上的主力。」
不是籃球是劍道,劍道隊的主攻擊手,剛拿下大學杯的亞軍獎牌。
「阿川?」我想了一下,似乎有點印象。
「有一回你來看比賽,他叫囂要追你,結果被我一掌擊中小骯倒地的那個。」他提醒著。
是紅發小子。「你好暴力哦!那是我第一次看你對人用武耶!」
好興奮吶!熱血激蕩的一刻,可惜不到三秒鐘就結束了,害我看得不過癮。
「晴,你在懷疑我嗎?」他聲音放得很柔,柔得叫人听不出火藥味。
但我發覺了,「呃,我……我哪有,我是哲學系的學生嘛!」胡思亂想是我們的小天性。毛要順著撫,他也有小脾氣的。
他生氣的次數少之又少,五根手指頭伸出來數還有剩,但是他不會對我發脾氣,而是以自虐的方式一個人生悶氣,讓我心驚膽跳。
像三年前我錯怪他和秦詩詩出游,他表面鎮定地解釋,還去我家煮了一頓晚餐,一回到家卻有若被惡鬼附身似的猛然以拳擊牆。
他臥室里掛著一幅我畫的大樹乘涼圖,畫框後有個十公分見方的凹洞,那就是他的杰作。
他爸媽嚇壞了,我爸媽笑翻了,兩家的家長都沒人罵我,只想著要如何補牆,而我則是想笑不敢笑的憋著,為他擦去指關節的斑斑血漬抹上各色的藥水,有紅有藍也有紫,好不漂亮。
他在我面前是順從的,但在我背後卻是乖張不馴,他和我一樣都有一道黑色氣流在體內。
只不過他會順勢發出去,而我是順手收集。
「晴,我不喜歡你懷疑我,我不是見異思遷的人。」他的心會受傷。
喔!他在撒嬌。「吃醋有益身心健康嘛!你干嘛小氣的不讓人家吃一口。」
先聲奪人是制伏他的第一招。
「我……」
「先警告你喔!你從頭到腳都是我的,要是讓我瞧見你身上有一點傷,我會不理你。」我很任性,這點又像了我媽。
「晴,我……」衣仲文沮喪地搔搔後腦勺,一副拿她沒轍的無奈相。
我將食指往他唇上一放不準他開口。「你會不會很想要?」
「想要什麼?」他的心思全放在那根食指上,考慮要不要含入口中輕吮。
「性。」我直截了當的點明。
「嗄?」他聞言竟怔愕的蹬著我,似乎不太高興。
他一定在想我又把他歸類為感官生物。「我的意思是你想不想要我?」
「我和你?」他胸口發燙,氣血逆流,不由自主地摟緊她。
我點點頭。
「現在?」他問得急切,表情復雜地像是否要將我推倒,好完成男女相愛的最後步驟。
非假日的淡水河邊沒什麼人煙,比人高的芒草是情侶們偷歡的最佳場所,風吹草播是自然現象。
我大笑的拍拍他臉頰,揶揄他的。「你很想要對不對?」
「晴,別捉弄我。」吐了一口氣,衣仲文明了我並無此意。
至少不是現在。
「好玩嘛!你臉紅的樣子好可愛,讓人百看不厭。」他令我覺得這世上還有希望。
「你喔!總是調戲我。」他低笑地吻吻我的鼻頭,作勢要用力一咬。
我可是聰明的大地精靈,一溜煙地轉身灑了他一身干草葉,摘了一根野草在他眼前揮來揮去像是作法,笑不可遏地享受愛情。
年輕就是本錢,任我們恣意揮霍。
風吹來似帶著一絲羨慕,兩人的身影交錯著,曳長、曳長,再曳長,逐漸隨日落逝去。
妾發初覆額,折花門前劇,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兒時的情苗重疊著現今的愛戀,相擁而吻的情景看似天長地久。
而考驗是否會隨之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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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我肚子好餓,我要吃漢堡。」
誰在哭夭?
低頭一視乃五尺不到的黃毛小童,他不在我的管轄之內,請自行覓食去。
天將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弗亂其所為,適當的磨練是必經之路,乞食是可恥的行為。
莎士比亞曾說過,如果長年都是假日,游戲豈不與工作同樣令人厭煩;但如果少有,便會使我們渴望它,希罕或偶然的事物才會令人歡悅。
所以我決定要放鄭問潮自生自滅,他不能者是依賴我,他要學著自食其力。
像我和他一般大時,還得喂飽兩張口。
「女兒呀!你是不是該去煮晚餐了,冬筍要切薄些才爽口。」
沒听見、我沒听見,裝聾作啞地繼續看我的小說,養育子女是為人父母的責任,有手有腳並非傷殘人士,我拒做菲佣瑪麗亞。
老爸的日子過得太快活了,四十出頭的男人不該游手好閑,離退休的門檻還有一段距離,不勤做運動會提早老化。
不過不包括床上運動,我家的鄭問潮已到了偷看鎖碼頻道的年紀。
唉早熟是我家的通病,但他的個性像我媽,火爆又不用大腦,小女生緣奇佳。
「死于問晴你在裝什麼尸體,你想活活餓死我好做孝女是不是?」
我閃。
炳哈!熟能生巧。
一只拖鞋不夠看,累積多年遭偷襲的經驗,這一、兩年來我閃躲「暗器」的功夫日益高明,半空飛來的不明物十之八九皆與我擦身而過不在我身上留痕跡。
唔!還是有漏網之魚。
「媽,你打算謀殺可愛的我呀?鍋子擲人很痛耶!」我腦袋一定開花了,她手段太卑鄙。
一只手叉著腰的老媽擰住我的耳朵。「我有說要減肥嗎?」
「沒有。」誰理她,暴力老媽。
哎啃……現在左右對稱了,兩邊都犯疼。老媽年輕時是太妹,如今年紀一大把了還不改其色,我看她到入棺材的那一天依然是這副脾氣,我行我素。
而老爸的寵妻性子是幫凶,兩人狼狽為奸欺凌瘦弱的我,我要爭取人權,絕不屈服于惡勢力;
「你在餐桌上擺三顆隻果是什麼意思?要我今天節食不成。」好歹把皮削一削切成片,插上叉子才方便取用。
「要吃不吃隨便你們,家里沒菜。」巧婦難為無米之炊,何況我是故意要造反,實在氣不過他們的太理所當然。
「怎麼會沒菜?前些日子我還看到滿滿的……」一拉開冰箱門,不信邪的于弄晴瞠大了眼。
「我開學了,記得吧?買菜的工作是大人的事。」我得意揚揚的啃著一粒五百元的水蜜桃。
老爸老媽沒結婚前,家里的補給由杰生叔叔包辦,我負責煮三餐。
現在則是分工合作,誰有空就得去超級市場大搬家,囤積大半個月的食物像是應付饑荒,附近超商的老板都認識我們這一家俊男美女。
我賦閑在家的一年當中便都由我這個閑人打點,我們家雖然有錢卻不請佣人,凡事自個料理,因此怠情了一年的家人大概忘了我終于肯上大學了。
看他們三張嘴大開的蠢樣就有一份成就感,知道天打雷劈的感覺了吧。
多年的怨氣一朝得報,我舒服地想大聲的嘲笑有失遠見的他們,誰叫他們甘願成為習慣的奴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