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的共同點並非不出色,而是非常不出色,平凡到讓人多看一眼的都沒有,絲毫存在感皆無地遭人漠視,彷佛是空氣一般。
掠過的微風拂動樹葉,石牆上的雪柳像是含著笑,一朵朵小白花似在告知春天的來訪,要人們別錯過一季好景。
狐尾椰子樹下有位戴著眼鏡的辮子女孩正翻著書,目不轉楮的專注神情幾乎要與附近的花草融為一體,叫人很難發現有個活的物體曲著腿,坐在花團錦簇的中央草坪內,渾然忘我的品嘗孤獨滋味。
「孤獨」真的很不容易獲得,在孤軍奮戰了一年以後,她終于能自由的呼吸,擁有不受打擾的寧靜日子,真是幸福。
至少在她看來是如此,別人的意見不算意見,包括戀女成癖的繼母,寵愛有加的哥哥兵團,以及出外一條龍,回家是孝女的偉大父親。
英國的天空,好藍。
「跑到英國念中國史,妳腦袋肯定有問題,沒人會離鄉背井修自己國家的歷史。」應該早就讀膩了。
穿著傳統長袍圍面紗的黑膚女子在她身邊坐下,手上是一本政治學和王室統治權精選小冊,深黑色的瞳孔看得出非裔人民的表征。
特異的服飾在古老國家引不起注目,聖瑪麗亞學院有不少回教國家的貴族千金小姐來就讀,因此長袍面紗隨處可見不足為奇。
外觀看來遜斃的女孩抬頭一笑。「我愛國嘛!不管身在何地,永遠心向生養我的土地。」
「謬話,我看妳是怕跟不上進度,故意挑最拿手的科目來混文憑。」連中國史教授都不恥下問的求教于她。
「誣蔑哦!芬蘭小姐,我也選修英國史吶!而且連拿了兩次第一名。」她是不做則已,一鳴驚人。
「所以遭人怨恨。」通常「平凡」人不該太出鋒頭,該適可而止。
「妳是指薇薇安?」父親是上議院議長,本身繼承母親爵位受封約克女伯爵。
「原來妳還知道自己快被暗殺了,我當妳沒感到離死不遠。」有得救就好,她朋友不多。
柄內因為繼承權問題鬧得不可開交,一派主張由現任國王之女,也就是她繼承父親王位;另一派則反對女子攬權,極力推薦她堂叔霍爾沙親王來執政。
紛亂的現象造成時局不穩,擔心她遭波及的內務大臣,連忙將她送出以保正統王室血脈,低調地讓她混進一般不分貴族、平民的學院。
因此她不太與人往來,怕是堂叔親王派來對她不利的叛黨,只有同她一般低調行事的恩蓮娜值得信任。
兩人都是充滿秘密的人。
恩蓮娜很無辜的推推平光眼鏡。「我怎麼曉得修英國史的同學素質那麼低,隨便寫兩篇論文就能得高分。」
已經降低程度去配合了,總不能要她交白卷吧!家里那群雞婆黨可會連夜包機趕來,問她是不是水土不服,然後二話不說地把她打包帶回台灣。
以前常听說國人是死讀書機器,所以不管到哪一個國家求學都能名列前茅,因為是考試專家嘛!在非創意方面勝過歐美國家甚多。
一開始她還隱藏實力不想鋒芒太露,沒想到只拿出平常表現的一半左右就「技壓群雌」,大出她意料之外,苦惱的她才信原來傳言屬實。
芬蘭‧貝里壓低音量開口,「小心被保皇黨的人听見妳就完了,她們現在正準備抓妳的小辮子。」她還真隨便,一點都不畏懼人家來找麻煩。
保皇黨是以薇薇安為首的上流人士之女的戲稱,大部份成員是貴族之後,或英國幾支有勢力的家族之女,而她們這些沒沒無聞的學生便自嘲是平民黨。
政治與她們無關,純粹是兩個世界的分野互不來往,明顯的表現出階級之分。
除非平民黨犯上保皇黨,否則真是山河兩分明,永無交情。
「扒得到才有鬼,我一向安份守己不鬧事,安靜得像不出聲的影子。」恩蓮娜輕輕地甩著兩條長辮子,無邪的眼波中閃著笑意。
「這倒是,不過如影隨形也很可怕,人家可不高興屈居第二。」習慣了當焦點的人是不容許有人搶了主角寶座。芬蘭提醒她,「妳要當心點。」
恩蓮娜無奈的闔上書本,「妳要我怎麼做?人多勢眾的保皇黨不好惹。」
「別問我,我自身難保,看妳有沒有本事找個人來保妳。」她得為貝南王國保重,她的生命不屬于自己。
「真小氣,借個侍衛也不成……唔……」她真狠,居然用書拍她嘴巴。
「妳想讓全世界知道我的身份呀!沒良心的女人。」芬蘭慎重的看看四周有無人走動。
自古江山多嫵媚,人人爭奪。「中國有句成語叫草木皆兵,妳未免太緊張了吧!」
老是疑神疑鬼。
「恩蓮娜,妳還有時間說風涼話,瞧誰來了。」她要先溜為快。
一只手忽地拉住她長袍下端,英文名字恩蓮娜的安曉恩朝她一笑。「別想拋棄我。」
「拜托,妳說得多曖昧,很容易引起人家的誤解。」要命,薇薇安帶著保皇黨的人走了過來。
「誤會就誤會呀!我是很愛妳。」此愛非彼愛,乃友愛之意。
「真給妳害死,我怎麼會以為東方女孩都很溫順呢?」錯誤的第一步。
「彼此、彼此,我一直認為非洲女孩是不穿衣服的。」而她卻包得密不透風。
「妳……」芬蘭為之語塞,真敗給她了。
交錯朋友是一回事,希望日後政策的決定不會失誤,不然會愧對愛護她的子民。
「妳們這兩只小老鼠倒挺會找地方窩,要不是听見交談聲,我當是兩棵可可樹種在這里。」
薇薇安‧道格頓的嬌笑聲充滿蔑意,似乎不屑的站得遠遠地,維持著兩、三公尺的距離,身後更多的咯咯笑聲附和的響起。
很想當做沒看見的安曉恩拍拍草屑起身,打算不與她們發生沖突繞過去,可是幾名態度倨傲的女孩一字排開擋住她的去路。
「有……有什麼……事……薇……薇薇安……同學?」可可樹是指芬蘭吧!她的皮膚和可可一樣黝黑。
傲慢的薇薇安以鄙夷的目光注視安曉恩。「結結巴巴的老鼠倒是少見,妳憑什麼拿高分?」
「我……我……我有看書……看書。」她必須說不用看也能拿高分,對手太弱了。
誰不知道學院里的學生是所謂修新娘學生,有一部份人是家族贊助,拿張文憑好打入社交界釣個丈夫,成績優越與否不在考量之中。
薇薇安便是如此,課她愛上不上老師也管不著,打扮得漂漂亮亮受人吹捧才是主要目的,誰敢得罪女伯爵自毀前程。
只要能按時把報告交到授課講師手中,一學期曠課了一大半也不打緊,有成績好打就可以,這是聖瑪麗亞學院的特色。
但是有一點絕對嚴禁,那就是抄襲和請人代寫,理事會的修女們眼楮可尖了,是不是本人的論點一看便知,沒人能輕易唬騙過。
所以保皇黨很不甘心落于平民黨之後,尤其是貌不驚人的東方女孩,對她們的顏面問題是一大打擊,因此無法忍下這口氣,非討回面子不可。
「妳是指我們怠于課業不用功嘍?」一個滿臉雀斑的紅發女孩代為出頭。
安曉恩狀似驚慌,「我不……不是這……這個……意思……」事實如此何必明說。
「妳就是這個意思,會讀書有什麼了不起,書呆子一個。」其中一個女孩推了她一把。
心底暗氣的安曉恩告訴自己要忍耐,別和她們一般見識。「我可以……回……回宿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