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羽笑容十分燦爛。「放心,我最擅長人際關系,一回生,二回就熟了。」
平靜的心湖無端地打了個浪,她覺得他的笑臉礙眼極了,像是偽裝陽光天使的撒旦,奪目卻致命。
這個人的危險指數已超過百分比,黑色羽翼逼進不設防的柵欄內,捕捉懵懂無知的少女靈魂。
而那絕對不是她。
「有沒有人說你的笑容像諂媚狐狸犬?」
他的笑臉頓時僵住,兩邊唇角上揚,角度維持半圓,像極了媚主的小白狐,男性的自尊當場破了個大洞。
臉部神經暫時失控,竟說不出留人的話語,眼睜睜地看著她手拿病歷表,從容不迫地繞過擋路的他,走入電梯按下「關」的紅鈕。
「天呀!我真像白痴,一句話就被打倒。」遜斃了,他早該練就百毒不侵的金剛身才是。
龍門人個個生就一張毒嘴,怎會一時失察,馬前被踢個正著呢!
是他太輕心了嗎?
方羽的理智陷了一角,消失在他尚未覺醒的迷霧中,兩眉間打了千百個環結,堆成個無解山,困擾著他飄蕩不定的空心。
一本模不清顏色的女人書,他的小指系上紅絲線。
※※※
五○二病房。
赤果著上身,白色的繃帶滲染朱色的藥渣,張箭眼神銳利地注視正在檢視他傷口的女人。
她不像醫生。
這是眾家兄弟的認可。
而他在等待中見識她的真面目,果真人如畫布走出的出塵美女,鵝蛋般光滑細致的粉臉白皙動人,襯著他的黝黑。
「當我的女人。」
她置若罔聞逕自道︰「你的底子很厚,心髒位置與常人不同偏向中間,子彈只擦過心髒外膜。」
「當我的女人。」
「你的命算是撿回來的,要不是心髒異位,恐怕神仙也很難向閻羅爺討命。」
「當我的女人很為難嗎?」
朱鴻鴻指示護士換繃帶。「不為難。」
「你要當我的女人?」張箭不認為她首肯了。
他對接掌鯊頭幫幫主一事並無多大的興趣,為的是替死去的母親爭一口氣,強搶父親一手創立的鯊頭幫。
這些年的打打殺殺磨去他僅剩的人性,養成強取豪奪的蠻橫個性,只要他想要就絕不放過,就算同父異母弟弟的新婚妻子亦同,他照樣佔有了她的清白身子,玩膩了再扔還猶不知妻子已先被他嘗過的笨弟弟。
他有一堆暖床的女人,個個千嬌百媚的討好他,而今他看上眼前清如白蓮的絕色佳人。
「你要娶我為妻?」
「不可能,我有婚約。」他不為任何女人破例,興趣是一時。
他的未婚妻是梅之流會社姬野達夫的女兒姬野葵子,亦是他剛滿十八的小表妹。
姬野百合是姬野達夫最寵愛的小妹,也就是他短命福薄的母親。
「情婦?」
「汽車、洋房、金錢、珠寶、首飾隨你開口,我不是個吝嗇的男人。」他霸氣的宣告。
朱鴻鴻冷冷一揚眉,「可惜是別人的血肉錢,我用起來不安心。」唉!還是被影響了。
張箭倏地眼一厲。「是誰告訴你?」
無風不起浪。
「重要嗎?」
「說。」
她口氣平淡的說道︰「善良百姓不會有一群帶槍的兄弟,居我所知他們不是警察。」
警方來問過話,有些含糊的打混了事,甚至沒做筆錄以「私下和解」四個字一筆勾銷。
天曉得他們上哪兒找人和解。
龍門嗎?
「女人不需要太精明,偶爾裝傻才討人歡心。」他要打破那張冰冷面具。
「我是你的主治醫生,要是不夠精明下錯刀,你現在躺的是冷凍櫃。」她不解,何謂裝傻?
張箭眼露邪狂。「所以你是我的恩人,理當以身相許。」以她的身。
「有人告訴我你很壞,現在我能體會壞的真諦。」她的身體不值錢。
「誰說我壞,我要他永遠開不了口。」張箭嗜血的天性表露無遺。
朱鴻鴻很想壞心一次,但……力不從心。
「殺人者,人恆殺之。我不希望浪費時間救一個死人。」直覺的,「他」比眼前的他陰狠。
「在還沒上你前,我不會掛的。」他言語無狀的輕薄。
「那你會活得很長,恭喜。」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死而不僵。
不滿意的張箭企圖抓住她的手,想以強橫的吻宣示主權,卻被她輕巧的躲過,差點扯裂了傷口。
「過來,女人。」
「等你學會人類的禮貌,我會考慮幫你穿上人的衣服。」她依然清淡無波的應對。
以前在特種行業打過工——端盤子,她學會自保招式,不讓醉酒、的客人佔到一絲便宜,因此身手十分靈活,輕易地避開張箭的手。
「你在諷刺我是未開化的禽獸?」
「醫生絕不加重病人的病情,你多想了。」禽獸和畜生有何分野,算不上諷刺。
冷肅之色襲上了張箭峻寒的臉。「不要和我玩文字游戲,你還不夠格。」
「玩?!」她攤開資料夾寫下日期及幾個專有術語。「下個星期三你可以辦出院。」
「我少付了醫藥費?」
朱鴻鴻無畏地直視他狠厲目光。「做人少算計些,你會活得愉快。」
「和你談話真辛苦,太聰明的女人通常不討喜。」他不許女人擁有智慧。
女人之於他的用處是棉被里翻滾,帶出來能見得了人,進退知本份,不與男人爭天。
麻醉一消退,耳中盡是長毛和十全的爭辯聲,一個埋怨一個贊揚,不外是美麗引起的爭端,讓他好奇地想將她收在枕畔。
以他的能力養十個、八個女人實屬易事,哪個大哥身邊不跟些像樣的情婦,他是抬舉了她。
「住院費請和櫃台結算,過兩天我再來拆線。」她不願多談。
「你想溜?」
「這是醫院,我有我的工作領域。」何需溜,紅塵只不過天、地間。
「丟掉你的工作,我養你。」不容人拒絕的張箭霸道的認定她。
「我自認是平凡女子,一份足以溫飽的薪晌就是我全部世界,不做非份之事。」
「沒有女人不愛錢,開出你的條件。」他習慣用金錢考驗人性。
她睫毛一揚。「我的條件很簡單,離我遠一點。」
「不識好歹。」
張箭氣憤地推倒點滴架,硬生生地扯落針頭,白色膠布黏貼在手上。
護士尖叫著搶救所有的醫療用具,在門外戒備、守護的鯊頭幫兄弟以為里面出了事,緊張地掏槍掏刀撞門而入,見人就胡比一通。
恍如肥皂劇般可笑的畫面動搖不了朱鴻鴻的冷靜,她像千年不化的冰柱瞟著這一團混亂。
不言,不插手,靜看張箭如任性小孩子耍脾氣,執意摔壞身邊物品以吸引大人的注意力。
男人,充其量是長大的孩童而已。
「如果你扯裂傷口,我會省略麻醉手續直接進行縫合。」他,的確不值得救。
「你威脅我?」張箭橫眉豎眼的一瞪。
「浪費醫療資源天地難容,你生錯地方,該去戰亂地區瞧瞧滿地斷肢殘臂,我相信會有教化作用。」
這些昂貴醫療器材是落後民族渴求不得之物,不該任意毀損。
它可以救無數生命。
「少來說教,你真當自己是戴著光環降世的仙人嗎?我有得是錢。」他不在乎。
「錢非萬能。」
他冷嗤。「無錢卻是萬萬不能,你太天真。」
「也許是吧!」朱鴻鴻不否認,「Miss黃,替病人重換點滴,損壞估價單向他請款。」
「是的,朱醫生。」
年輕的護士用記事本清點,有些畏懼一室惡氣橫生的男人,匆匆地盤查、清理,隨即膽怯地退出病房。
「幫主,你的手臂在流血。」一旁義氣十足的五筒大驚小敝地嚷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