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木禮站在混亂的人群外,看遍了在場所有人,不見王老頭,他拉住一個客棧伙計問︰「我送來的那位王老頭呢?」
伙計一指燃燒的客棧。「整間客棧,就他一個沒逃出來。」
「你確定?」他震愕。「你最後見到他是何時?」
「是傍晚,他吩咐我送茶水上去,我送去時,他和一位公子正在房中談話,他看起來很害怕,我多看了那公子一眼,老丈就趕我下樓,不到半個時辰,就起火了。」
「那位公子是誰?」他猛然想起那天見過的藍衫青年。
「這我就不知道了,我沒見過他,應該是個外地人。」
荊木禮蹙眉,望著大火。王老頭已死,尋找陸歌岩的線索恐怕是斷了。
王老頭是練武之人,身手靈敏,即使受傷後行動不便,不可能逃不出火場,唯一可能是有人打傷或打倒他,讓他無力逃出,眼看起火,他也只能等死。
那位在王老頭生前出現在房中的年輕公子,究竟是誰?會是那位藍衫青年嗎?
他會不會就是陸歌岩?他追蹤王老頭來到此地,將老人殺了,又縱火毀尸滅跡?
若是此人縱火,他應該還未離城,也許就在附近。
荊木禮再次搜尋人群,一無所獲,他轉頭想找先前的伙計來問,卻見對街站著兩人。
其中一人面目俊美,正是他要找的藍衫青年。另一人站在陰影處,身著黑衣,瞧不清面貌。
藍衫青年也看見他了,向他淺淺一笑,火光映亮他斯文的臉龐,像鍍上一層閃爍黃金,他望著燃燒的客棧,神色悠然自在,仿佛這場奪命惡火,只是燦爛的煙花。
荊木禮走到他面前,沉聲問︰「閣下是陸歌岩?」他雙手在衣袖中無聲握拳,暗自戒備。
「我的名字是王老頭告訴你的吧?」陸歌岩仍是微笑。「他還告訴你什麼?」
「他說,你持有橫山密書的上半本。」她的生死,也許就捏在這人手心里了。
荊木禮強行按捺內心激動,以最客氣的語氣道︰「在下有一位非常重要的人,受了很重的內傷,長久不愈,希望能向你借這份秘籍一觀。」
「那人是誰?」
「是我未過門的妻子。」
「嗯,听說你後天就要成親,恭喜了。」雖是道賀,但語氣敷衍,顯然沒把對方需要密書救命的焦急當一回事。
他不放棄。「陸公子若願意將密書借我,我感激不盡。」
「我為何要借你?」
「我妻子多年來看遍名醫皆無效,只能靠這秘籍續命……」
「那與我何干?」陸歌岩輕輕笑了,笑聲清朗,帶著幾許不符年紀的天真,火光中的黑眸,似也有火焰在燃燒,眼光似愉悅,似陰沉。
「你想要什麼?我有些積蓄,你若要錢……」
「我要你……」純淨而乖戾的黑眸掃過他英挺偉岸的身軀。
「還有橫山密書的下半本。不,你不必再說了,我不會把我手上這份給你,你死心吧。」
無視對方鐵青的臉色,陸歌岩低笑。「我不知王老頭跟你說了多少,我猜你至少明白我來此的目的,我來找當年殺我全家的仇人,你爹也參與其中,他既已死,你說,我該不該殺你抵數?」
「我不清楚我爹當年做了什麼,但你想殺我,我不會坐以待斃。要是我贏了你,我不想殺你,只希望能借你手上的橫山密書,讓我抄錄。
「你以為你贏得了我?」陸歌岩訝然綻笑,笑得天真又開心。「有趣!你從頭到尾緊咬著橫山密書不放,一心想救你沒過門的老婆,她很美嗎?值得你為她這樣拚命?」
「這不干你的事。」對方興致盎然的口吻令荊木禮警戒。
「好,我答應你的條件,後天晚上子時獐子坡見,你帶你拜過堂的妻子來,我一人對你們兩個,我若輸,前仇勾消,雙手奉上秘籍;我若贏……」他自負的笑容愉悅又殘酷。「我下手從不留活口,你們就下陰世去做夫妻吧。」
「等等!這是你我之間的事,與她無關……」他急道,話還沒說完,忽見銀光撲面,他頸側劇痛。荊木禮駭然後退,一模頸項,只模到一把鮮血,他受傷了?對方如何出手的?
「誰要你口口聲聲提到她,我听著不痛快,就想連她一起宰了。」陸歌岩立于原地,氣定神閑,似乎沒有移動過。
「記得,子時,獐子坡。別想逃啊。」
安平客棧被大火夷為平地。
听說只有一人葬身火海,算是不幸中的大幸,梁覓想問那人是誰,荊木禮卻淡淡帶過,說是個不認識的外地人。至于他頸上傷痕,不長也不深,他解釋是被樹枝劃傷。
接下來兩天,他繼續準備婚事。他沒想要逃,對方能追蹤所有仇人,要找到他與她絕非難事,逃跑無用,何況這一戰是奪得秘籍的機會,他怎會逃?
但頸上隱隱泛疼的傷口,如揮之不去的陰霾,總讓他不安。
尤其讓他不解的是,比武之約為何刻意選在他大喜之日?
又為何要將她牽扯進來?
「啊……吉時到啦!」玉兒探頭出房門,喜孜孜朝候在門外的荊木禮招手。
「快進來!」
他依言踏入房內,鳳冠霞帔的新娘坐在椅上,紅色蓋頭掩住她臉龐,她雙手交疊于膝上,皓腕上銀鐲生輝,襯著一身喜服,艷如凝露玫瑰。
他輕輕將她抱起,紅袖里的小手立即揪住他衣襟,嬌軀自然放松,安心地依偎著他。她還不能行走,得由他抱著她拜堂。
「來來,這邊……」小丫頭打起燈籠,領他出房,回頭瞧他一眼。「新郎官,你要笑啊!今天是你的大喜之日啊!」怎麼非但不笑,還一臉肅殺,活像有人拿刀架在他脖子上?
他勉強扯動嘴角,擠出來的表情也不知是不是笑。
「唉喲,別勉強他,他緊張啦!」玉兒幫他解圍,和兩個小丫頭笑成一團。
他苦笑,他不是緊張,而是惦記著今晚。
「阿禮?」柔若無骨的小手輕拉他衣襟,他俯下頭。
「你抱得好緊,是不是真的很緊張?」
「弄疼你了?對不起,我輕點。」她試探的口氣似乎察覺了他的心不在焉,他收攝心神,怕被她瞧出端倪。
他沒對她提起今晚之約,他打算獨自前往。
來到大廳,城中幾位長老已坐在廳中等待,他與她都是孤兒,便由城中的慈祥老人主持拜堂,拜堂後,就轉往常香館的喜宴。
眾人乘坐馬車,新娘坐轎,新郎官乘馬護送轎子。
「阿禮?」才啟程,轎中人就開口,他放慢馬兒,低頭貼近小轎窗口。
「你是不是人不舒服?還是有什麼心事?」
「沒,我好得很。」
「可是,我總覺得你這兩天都神不守合……」
「大概是因為要和你成親,我歡喜得發昏了。」
「可是我們已經拜了堂,為什麼你還是心不在焉?」
第9章(1)
他無聲苦笑。她可不可以別這麼敏銳?他得想個合情合理的借口,讓她不敢再追問,也無暇追究他的怪異。
「我是在想,你有傷在身,今晚要如何圓房。」他壓低聲音,此話只有他與她听見。
轎中的她果然羞澀地沉默了。
他的心思卻飄到獐子坡。陸歌岩為何要殺她?他與她無怨無仇,听他口氣,根本不認得她,可那張與她相似的臉又是怎麼回事?
事後,他曾一再回想受傷當時的情景,對方如何出手、使什麼兵刃,他完全沒見到,頸部這一下可以輕得只劃破他皮膚,也可以斬下他人頭……陸歌岩其實有殺他的本事,他是手下留情。
為何手下留情,改訂今日之約?是想連她一網打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