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痴事做多了,她想視若無睹都不可能,同在一個屋檐下難免會踫上頭,打小她就避無可避地忍受一道畏畏縮縮的影子在一旁偷泣。
愈是想不在意愈是容易遇上,大概兩人年紀相當的緣故,每回敏感的回過頭一看,一雙小白兔似的怯生生眼眸就在不遠處,害她老是交不到男朋友。
一些自以為能撐起一片天的男孩子,一瞧見杜小眉可憐兮兮的模樣,體內英雄主義的細胞就會快速發酵,不由自主憐惜起她來,繼而想當救世主保護她。
所以她最討厭她了,老扮柔弱引人注意,沒個性的叫人打心底瞧不起。
她會關心偶像,關心戰爭打不打,就是不屑關心杜小眉,她根本是杜家的毒瘤,要人家不去留意一只躡手躡足的小老鼠真的很難,尤其是她的小心翼翼和畏怯眼神,死人都會從墳墓里爬起來要她滾遠些。
「你別不好意思啦!我曉得你是害羞的人不擅言語,對我的關懷全放在心里。」
她是面惡心善的人。杜小眉興奮地直沖著她笑。
真會被她氣死。「我像是害羞、不擅言語的人嗎?你瘋夠了沒?」
「千佳,你好謙虛哦!為善不欲人知,我要向你學習。」世界真美好,好人特別多。
「瘋了,你瘋了,最近你變大膽了,是不是和那個姓江的男人有關?」奇了,她看起來容光煥發,非常有精神,還敢直視人的眼楮。
「我……呃……他叫江牧風啦!我們……嗯!他對我很好。」一提到心上人,杜小眉臉紅心跳的流露出一副含情脈脈。
而且是好得沒話說,凡事都順著她,幾乎要將她寵上天了。
雖然他偶爾還是會凶凶她,可只要她撒嬌地說一句好愛你,他發怒的臉奇跡似地立刻變得好溫柔,眉開眼笑地撫弄她的頭發。
愛這個字比護身符還好用,神奇得令人想大叫杰克,不過他肯定臉色大變的追問杰克是誰,風火輪一騎就想去砍了人家。
敝惡心的,她在發春。「給你的避孕藥和用了沒?別再冒出個父不詳的小孩。」
「啊!」被他丟了。
看她的表惰,杜千佳有不好的預感。「我不管你了,反正你有女乃女乃的遺產可養孩子。」
「孩子?」她下意識的模模平坦小骯,似憂似喜的擾亂了思緒。
「糟糕,淨顧著應付這個笨蛋差點忘了爺爺的交代。你還不去!」想害她不成。
用力一推,杜千佳趕緊往房里一閃,聖旨傳到就沒有她的事,關緊門戶好夢周公去,閑事莫理。
砰地大響的甩門聲讓杜小眉如夢初醒,拖著遲疑的腳步往書房走去,胸膛內那顆浮沉的心鼓噪得厲害,像是怕見貓的小老鼠提心吊膽,七上八下的拖延著赴死的時刻。
走到門外,重重的咳嗽聲驚得她反射性的往後一跳,走廊上的花瓶不禁撞的鏗榔一聲,發冷的脖子驟然一緊地輕顫著。
「進來。」
奧!是叫我嗎?
大大的吸一口氣,杜小眉硬著頭皮鼓起一絲勇氣推開門,頭低低地看著地板,像做錯事的小孩怕大人責罵,始終不發一語。
「把頭抬起來,地上沒有黃金可拾。」這畏縮的個性幾時能改?
她怯生生的抬頭一望,笑得羞澀,「外……外公,你找我有事?」
「嗯!傳家寶呢?」疏遠的聲音帶著嚴厲,他直接導入正題。
「我……我就快要回來了,再過幾天。」一個月日期屆滿。
「你的幾天還要多久,我能指望你長進嗎?」或許該換個人上門索討。
「外公,人家一定會拿回來啦!風他不會騙我的。」玫姊說要相信自己所愛的人,她的話絕對沒有錯。
「風?!」杜觀峰精目一爍,銳利如芒的眯起一直線冷視著。
「他是好人待我極好,我保證不讓你失望。」她現在說起話的音量顯然比以往有力了許多。
他冷嗤一聲,「待你好就是好人嗎?你媽的借鏡還看不透。」
「風不一樣,他不像我爸爸……」一提起那末謀面的生父,明顯的失落便浮於她不掩飾的臉上。
「別在我面前提起那個沒有用的男人,敢做不敢當只想要錢。」他寧可賣女兒也不把錢倒進無底洞。
「是嗎?媽說他是好人。」不是她要質疑外公的話,她看得出母親很愛失了約的父親。
這些年來她們母女倆相依為命,母親傳述她和父親相愛時的模樣,就像個懷春少女,臉紅紅的陷入回憶的時空隧道,一點一滴描述千金小姐愛上窮學生的故事。
當年的民風保守,門當戶對是極為重要的觀念,尤其是大戶人家更是希望兒女都成龍鳳,沒人肯找個窮親戚讓人看笑話,所以他們愛得很辛苦,偷偷模模地背著家人約會。
後來外公得知這件事非常震怒,私下為母親談了一門婚事,打算將她嫁給地方上的名門世家。
可是個性軟弱的母親卻有著一顆傳統的心,一旦認定了父親就絕無二意,透過女乃女乃的幫助和父親聯絡上,兩人相約私奔去。
只不過天未亮就出門的母親左等右等,一直等到日洛西邊還不見父親的到來,憂心他的安危和整日未進米食,她竟暈倒在相約地點。
是愛女心切的外婆差人找到了母親並接回家,但是來家里看病的老醫生宣布一件更驚人的事實,母親懷孕了。
這件事可大可小,在外公的掩飾下和外婆的護航,母親解除了婚約並順利生下她,對外偽稱母親嫁到外地,其實是足不出戶地養育新生兒。
一晃眼二十年過去、外人一直不知道杜家還有個未出嫁的女兒。
她相信母親還在等著父親信守誓約而來,因此不管外公如何地促成她和他人的親事,她仍不改初衷,躲在房里就是不肯出門。
年屆四十的母親依舊風姿綽約,細致的肌膚宛如少女般柔女敕,感覺上像是她姊姊而不是母親。
「什麼好人,根本是偽君子,背地里搶公司的生意……」驚覺失言,杜觀峰連忙打住話頭斂下雙眉。
她不笨,大概的听出一絲端倪。「外公,琥珀觀音真能帶來好運和財富嗎?」
「你問這些干什麼?我只要你把東西拿回來,盡快。」他多餘的添了一句,顯得急迫。
「外公,公司快撐不下去了嗎?」也許她可以和律師團商量,允許她動用名下資產。
「不許胡說,杜家的事業不會敗在我手中,沒人可以扳倒我。」老人家氣急敗壤地揮舞著拐杖。
差點被打到的杜小眉拍拍胸口直呼好險,不經意的小女兒嬌態顯得俏皮可愛,令人感覺到正常家庭的溫馨,一幕久遠的記憶回溯眼前。
杜觀峰的眼神柔了幾分!彷佛看到年輕時代的自己和家人的生活情景,小女兒的誕生曾帶給他多大的愉忱。
溫柔的妻子一路深情相伴打拚事業,愈來愈龐大的企業體系使他忽略了兒女的成長,汲汲於功利的他逐漸少了笑容,神色一天天的嚴厲。
為了維持不墜的事業,他遺忘了自己也曾熱愛過,由好友手中搶過心愛的女人,年輕的抱負和理想已然沉寂,妻子甚至等不到他履行同游世界的心願,早早辭世而游西天去了。
人老了才曉得有遺憾,很多事來不及也彌補不了,子子孫孫的到來催促他學會放手。
時日無多了,還求什麼求。
「秀媚……」他的妻呀!
「外公,你很想外婆是不是?」她也好想外婆,眼眶都多了淚光。
杜觀峰回神的正正色,不想在小輩面前失了威嚴。「去去去,小孩子懂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