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皮格格 第4頁

對于心思縝密復雜的他來說,單純的紈褲子弟最好對付,把對方賣了,恐怕他還以為是佔了便宜。

「然後呢?」

「他帶我去了長春園。」

「長春園?」葉夫人激動得險些站起來。「那……你可見著咱們的大仇人了?」

「今天他應該在宮里,不過,見著了他的女兒。」

「哦?」

「原來曦福今天去見的,是他的女兒。」

懷烙……不知為何,一憶及這個名字,想到今天畫舫之上,那個披著粉色面紗的女子,他的心就怦然直跳。

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仿佛前塵往事的記憶,沖擊而來。

為什麼會這樣?他不懂,真的不懂……

其實,今天就算他猜不出那道謎題,也可以憑直覺知道,坐在中間的是她。

莫名其妙的對她有特殊的感應,哪怕兩人只是第一次見面,而且還隔得那樣遙遠。

「曦福是雍正嬪妃的外甥,算起來,是那公主的表哥吧?」

「對,我听見她叫他表哥。」雖然素昧平生,但她今天的一語一笑,似乎都烙在他的心里,記得那樣清楚明白。

「他們在長春園相會,是不是……」

「看樣子,雍正有意要把女兒嫁給曦福,卻又怕未來額附智慧不夠,今天特意讓他倆見面,出一道考題,考考曦福。」

她真會嫁給曦福嗎?不知為何,當她說出拒絕之詞,他心里似乎舒了一口氣,仿佛不情願世上任何一個男子與她那般牽扯……

「曦福去相親,帶你去干嘛?」葉夫人不解。

「他是想讓我幫幫他。」

「結果呢?」

「那位公主看不上曦福,我幫也是白幫。」

「如此一來,曦福會不會遷怒于你?」她不免擔心。

「放心吧,嫂嫂,曦福其實也不想娶她。今天相親,不過是為了顏面而已。」

他該夸獎那個聰明的公主,顧及了曦福的顏面,卻拒絕了這樁親事。她……應該是一個善解人意的女孩吧?

「科舉這事,你打算找曦福幫忙?」

「不錯。」

「這麼說,他同意了?」

「從長春園出來,他答應幫我,讓我以他表弟的名義參加今年的京試。」他該慶幸,這個紈褲子弟還有一些義氣,兌現了承諾。

「如此就好,」葉夫人露出舒展的笑容,「一旦你金榜題名,便可親近雍正,伺機殺了他!」

最後幾個字,說得深沉果敢,充滿恨意。

沒錯,費了這許多工夫,就是為了這個目的——雍正是他們葉家最大的仇人,報仇,是他從十五歲開始就發誓要做的事。

十五歲之前,他跟著哥哥嫂嫂過著還算安寧的生活,雖然替漢人如今底下的地位感到憤恨,但反清復明之心卻未曾萌動,一切,在那一晚,都變了。

那一晚,他听見轟然的撞門聲,還有官差的喧囂,兵戈的擊踫,院中火把通明。然而,年少的他躺在被子里,不知發生了什麼事。

第二天,嫂嫂告訴他,哥哥被官府抓走了。

他的哥哥自幼飽讀詩書,一向安守本分,他想不出什麼理由他會惹上官非。可是,過沒多久,他便看到了哥哥的尸體,身首異處,在菜市口示眾三日,慘不忍睹……

為什麼?那樣老實的哥哥,卻遭受了這樣的變故?

原來,一切只因為一本書。

身為書商的哥哥,因為出售了一本《霍氏游記》而成為反清賊子,被斬首示眾。

霍氏,名為霍頓,是一名西方的傳教士,前明時期曾到過中原,所著游記記錄了前明的繁華景象。

就是這樣的一本書,一本山水雜記,一個外國人的客觀描述,怎麼就成了反清的罪證?

他不懂,他真的不懂。

他更不能理解的是,雍正在殺了他的哥哥之後,還詔告天下,說什麼是‘從寬發落’——難道,沒有滿門抄斬,留了嫂嫂與他的活口,就是‘從寬’?

滿人怎能這樣無恥?明明是血腥的儈子手,卻扮作仁慈的救世主。

從那一天起,他活著就只有一個目的——復仇。

為了復仇,他等待了七年。

她又做了那個夢。

夢中,她獨自在黃泉路上等待,仿佛在等誰與她同行。然而,不見人來。

她不知道自己要等的是誰,只是模糊的知道,是一個男子。

他們說好一起投胎轉世,憑著前世的印記相認,可是,他卻失了約……

為什麼?因為他臨時變了心?

一憶起他,便有一種錐心刺骨的疼痛像劍一般她的心底,生生世世也不能忘懷……可是,她依舊不知道他是誰。

「格格——」一雙手推著她,耳邊傳來碧喜的聲音。

她從沉睡中悠悠轉醒,發現枕邊濕噠噠的,似有落淚。

「格格,又做夢了?」碧喜十分鎮定,馬上掏出手帕,替她擦拭。

每一次,當她做夢,都會淚流滿面,碧喜早已習慣了。

「什麼時辰了?」懷烙嘆一口氣。

「午時剛過。」

怎麼,只是午間小憩而已?

那個夢,讓她都忘了時間,不知自己身在何處……

「格格,皇上傳你去呢。」碧喜又道。

「皇阿瑪?」懷烙有些詫異。

這個時候,雍正該忙著,與朝臣們議事都顧不過來了,怎麼會要傳她過去?

「皇上說什麼了?」她忍不住追問。

「這個奴婢就不知了,反正挺奇怪的,不過听說今兒皇上興致挺高。」

換了衣,梳了妝,敷上那張最厭惡的人皮,懷烙匆匆來到御書房。

太監卻說,雍正此刻在院中賞花,約她湖邊一見。

敝了,今天什麼日子?皇阿瑪是出了名的大忙人,自從登基後,她就不記得他賞過花。

穿過花徑,果然見雍正不同以往的神清氣爽,站在湖水邊,難得的心曠神怡。

「給皇阿瑪請安。」懷烙上前盈盈一拜。

「女兒啊,來得正好。」雍正笑眯眯的道︰「听說他們在這湖里養了些俄羅斯的魚,不知什麼模樣,待會兒正好釣一條上來嘗嘗鮮。」

「皇阿瑪是想讓孩兒釣嗎?」她發現雍正手中並無魚竿。

「你一個女孩子家,還是蕩蕩秋千、放放風箏吧,釣魚這種事,是男人干的。」雍正卻道。

「皇阿瑪特意叫我來,就是為了看別人釣魚?」看誰?只見這釣台之上,此刻就他們父女兩個,外加一大群站得遠遠的太監宮女。

「呵呵,你可知道今年京試剛剛結束?」雍正轉而問。

「知道啊,不過听說狀元郎還沒選出來,就等皇阿瑪的殿試結束了。」懷烙心中一陣狐疑——干嘛忽然說起這個?

「今兒就是殿試的最後一場。」

「什麼?那皇阿瑪應該親自督戰才對吧?!」還有心情釣魚。

「對啊,所以朕挑了這個地方。」雍正神秘的道。

「這兒?殿試?」她嚇了一跳,「這兒無桌無椅、無筆無硯,怎麼考試啊?」

「釣魚啊,誰釣的最多誰就是今年的狀元。」雍正一笑。

「皇阿瑪……」她簡直不敢相信。一向注重擇良納賢的父皇,居然會如此兒戲,「這……」

「覺得奇怪?」雍正自桌上拿起一只小小的罐子,遞到她手中,「這里邊釋放了特殊香料的魚餌,待會你看中了誰,就把這個給他,保證他能中狀元。」

「我?」懷烙手一顫,差點將罐子打落在地。

她明白了,終于明白了……這哪里是選狀元,分明是為了她挑女婿。

「皇阿瑪,這不行……」她連忙拒絕。

「怎麼?覺得皇阿瑪徇私了?」雍正莞爾道︰「你放心,今年挑出來參加殿試的青年才俊,個個都很出色,最後進入前三甲的人選,更是不分伯仲。皇阿瑪看了他們的文章,覺得讓誰當狀元,都委屈了其余二人,所以想出了這個法子。一則可以讓舉棋不定的狀元人選塵埃落定,二則也可以替我的寶貝女兒挑一個如意郎君。兩全其美,何樂不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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