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剛並未吐實,那聲巨響確實是爆炸聲,有個東歐女子在手提包內置一定時炸彈,威力足以炸掉一幢三十層樓高的大廈。
是機警的龍門弟子在第一時間小心接近,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先行動作,在女子手臂麻穴上加壓使其提包滑落,無聲地將人帶開。
定時炸彈的時間緊急,來不及找來好手拆除裝置,只得臨時往餐廳外側的人造假山一放,罩上特制的防彈塵鋼,將火藥威力減到最低。
听那聲雷吼,假山大概成一堆廢土了。
「壞事做太多,人家上門尋仇了。」幸災樂禍的伊夢不忘落井下石。
「我會推你去挨子彈。」多話之人無存在必要,擾人清靜。
「你……」她不快的口氣一轉。「小心呀!味味,子彈不長眼,說不定他一個黑心拿你來擋。」
雷剛眼一眯迸出凶狠。「想死不怕沒鬼當,我樂于成全。」
「威脅我?」
「通常是自尋死路。」
一道道的佳肴陸續上桌,兩人的敵對狀態越演越熾,夾在中間的東方味兩面不討好,安靜地享受美食。
突然一道來自地獄的陰寒閃過,她敏感地抬起頭,隔著縷花的落地玻璃一瞟,頓時失了好胃口,幽幽的嘆息。
「怎麼,不合口味?」
「看到自己無力阻止的憾事,心情沉重。」多純淨的生命。
順著她戚戚的眼光,他不解的問︰「很和樂的一家人,康普大法官和他的妻女。」
「你認識他們?」她猶豫該不該救。
「不太熟,點頭之交。」
還好。「他們是好人。」她看到他們身上的生命之光快消失。
好人向來不長命。
「看得出來。」雷剛若有所思的盯著她。「他們會出事?」
「活不過三個小時。」不經意說出的東方味忽而瞠目,她在泄露天機。
好險,不是對著當事人直言,可免一厄。
「你知道?」他認真的一問。
康普大法官是少數值得敬重的執法者,判案公正廉明從不收受賄賂,難得的正義化身,贏得不少市民信服的心,可能參加下次的市長選舉。
這樣碩果僅存的正義力量,若是真有個意外,龍門是不會袖手旁觀,任由道消魔長。
東方味感慨的涼笑。「生命之可貴在于無常,婆娑六道輸輪自有定論。」
「禪理太深奧,何不簡單化。」他不了解她。雷剛心中有團迷霧。
「笨蛋!味味是一流的靈媒,她說誰該死,這人絕逃不過死神的巨鐮。」伊夢得意揚揚地說著他的不知。
「靈媒?!」那是什麼行業?
「靈煤就是能知過去,曉未來,開天眼,視萬物,你真是孤陋寡聞。」沒見識。
東方味好笑地揮揮手。「伊夢,你把我神化了,我沒那麼厲害。」
知過去是與亡魂溝通,並非天生有神通。
曉未來的機率全靠運氣,時起時滅就在那靈光一現,僅能提供少許天機,不足道于外人知。
人有第三只眼位于兩眉之間的額心,她在三歲那年天眼自行開啟,從此便能見肉眼所不得見的形體在人們身側穿梭。
年幼無知不畏鬼魅,成長之後習慣眼楮內存在的另類生命體,自然是不懼。
人有善惡,鬼亦然。
待之以誠,善鬼不欺,惡鬼不近,陰陽兩界相安無事。
「她該不會是抓鬼大師吧?」杰西打趣地開懷大笑,當是一則笑話。
「我不抓鬼。」
驅之、散之、誘之、開導之,將其淨化成凡胎,重新回地府等候投胎以贖前過。
「味味本領可高著,上回我見她和已逝的五○年代影星林黛聊天呢!」差點嚇破她的膽。
杰西滿臉不信,林黛是誰呀!
「你有陰陽眼?」雷剛輕問,左手夾起醬鴨片送入東方味口中。
她睨了睨。「靈媒是家族基業,可觀陰陽。」意思是見「鬼」。
「你如何清楚康普大法官一家人命不長?」這太詭異了。
「我瞧見陰間二使正站在他們身後,除了那位恬雅的夫人,法官父女肩上的生命之火剩下不到三個小時。」
「你……看得見?」這未免神奇。
「嗯!」他似乎不怕。東方味莫名的心安。
「有無解救之法?」
她為難地攪拌羅宋湯。「可救不可救。」
「什麼意思?」
「凡法必有破解,可以救卻不能去逆轉天意,命數該終。」天地萬物各司其職,才不致亂了天網。
雷剛不知其後果,故意套著話。「我很好奇,人力能破天法嗎?」
「听過有錢能使鬼推磨吧!人間、陰間一樣管用。」全是錢奴才。
「你說燒一堆冥紙?」不會吧!這麼容易。
東方味沒有防備他,因而鑄下一罪。「有一種是鬼神專用的冥紙,只要連續不間斷地焚燒,等過了生死簿上的時辰就能避上一死,要等上一甲子六十年才會……」
听完她的細訴,雷剛二話不說的起身,她才略有所悟地跟上他。
「你想干什麼?」
東方味追了上來,使勁的拉著他一拖,擔心他會害她有泄露天機之虞。
口說成句不為過,但若危及既定命數,改變未來應生的天劫,泄露者會在功過薄上記上一筆,這就是東方家早夭的原因。
埃禍延及子孫,所以上兩代盡量不多言口,將祖先及自己的過移至自身,因此到了她這一代才有福壽之果,不再有早亡的子弟。
「救人。」
「救……你要救康普大法官?」噯!她要犯天規了。
雷剛打了個手勢,隨即有兩名工作人員听候差遣。
一番吩咐後,他回頭在東方味唇上落下一記深吻,吻得她腦中缺氧,差點站不住腳。
「我有沒有說你今天很可愛?」
嗄!他在說什麼?
「你的眼楮美如夜空的星子,迷離中帶著神秘的性感,叫人不飲也醉。」
「我……你……」
「你的唇色艷如早起的朝陽,鎖住了我的視線,你已是我心的主宰。」他故意說著情話分散她的注意力。
兵法有雲︰攻心為上。
他的肉麻話語確實讓東方味有一點醺醺然,沒有一個女人不愛听甜言蜜語,尤其是出自剛毅、嚴謹的男人口中。
她有些失神。
伊夢匆忙地飽食一頓追出來,一听到他似真還假的愛語差點反胃,用手肘撞了東方味一下,要她清醒一點別上當,他是超級大變態。
誰知一個分寸沒抓準太過粗魯,反而把東方味撞飛出左側,雷剛來不及搶救,害她撞上一位滿頭銀發的客人。
「味兒,要不要緊?」
她顫著唇瓣。「好……好冷。」
「冷?!」室溫二十八度會冷?「你的皮膚好冰。」
一觸及她臂上肌膚,那冷徹骨的溫度令他訝異,心急的他將她整個身子緊緊抱在懷中,來回地摩擦她冰冷的手臂。
「味味發生什麼事,她在發抖耶!」伊夢臉上有著關心。
「味兒,好些了嗎?」到底是怎麼回事,他感覺懷中抱著一位雪女。
東方味嘴唇泛著青紫。「那……那個人是……是誰?」她由心底寒向四肢。
雷剛只顧著照顧她,沒空注意被她撞上的人,經手下一指,他才眼一黯地說起。
「是眾議院的文森參議員。」
「他有一顆好暗的心,肩上背著上百條來自陰間的冤魂,我看到他的手浸滿人間血,那股濃重的腐尸味是來自地獄最深沉的怨沼,一個……凶手,他是惡……惡魔,血,滿天的血,還有康普大法官的血……」
說者無心,听者有意。
文森身邊的書記官因停車之故遲了些,一字不漏地收進她的呢語。
命運的朱筆一揮,天地無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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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心栽花花不開,無心插柳柳成蔭,龍家兩位主子一定會嘔出血。」人算不如天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