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呀,娘的傻小小,從小你就身子弱,娘的一顆心就揪著,這也擔心,那也擔心,唯恐你養不活,我恨不得時時抱著你,摟在懷中輕哄……」當時她總青白著一張小臉,多嚇人啊。
「娘……」怎麼有點鼻酸了,她不是拐著彎哄娘不要早早打發女兒出閣,留著她盡孝嗎?
趙玉娘撫著女兒的頭回想過往,眼神顯得遙遠。「那一年你幾乎沒了氣,娘哭了一整夜,心里不斷地向佛祖求,只要你能平安的活下來,折我幾年壽都沒關系……」
這就是為人母的心思,孩子好她就好,孩子是一個母親的命,甘願折壽也要保全,全然無私。
「娘,你看看我,白女敕可愛又善解人意,能逗你笑,陪你開懷,你是多大的福氣才有我這珠玉一般的心肝,你要往前看,拋掉過去,把我留在你身邊一輩子。」她悄悄吐了丁香粉舌,不承認偷偷地在洗腦。
留在身邊……一輩子?回過神,趙玉娘打了個激靈,怪罪的瞟著自幼鬼靈精怪的小女兒。「你是長大了,也活潑健康,所以娘更要為你挑份好良緣,讓你過得舒舒心心,你這懶性子最叫娘頭疼。」
「娘,我都能自給自足了,哪還能讓你憂心得著,你瞧咱們府里的米糧、瓜果菜蔬、魚蝦雞鴨,哪一樣不是我莊子出產,娘少了我可就少了時鮮菜蔬,你不心疼也肉疼,那能省下多少銀子。」她是娘的貼心小棉襖。
「就你貧嘴,沒了你那些土地和作物,爹和娘就會餓死不成。」她還沒孤老到要未出嫁的女兒奉養。
蘇輕憐耍出無賴的絕招,哼哼唧唧的賴皮。「積少成多嘛,好歹是女兒的孝心,你想,我若多陪娘幾年,娘的日子過得多滋潤呀!我還能替娘捶捶背,捏捏腳。」
「去去去,少來煩我,哪邊涼快哪邊待,我等著媳婦孝順。」她假意推了女兒一下,嫌她膩人。
「媳婦再親有女兒親嗎?知冷問暖的,娘呀,你變心了,移情別戀,不再喜愛你的心頭肉了。」
她被推開又賴過來,纏得趙玉娘又好笑又無奈。
「你呀,就是被我和你爹慣壞了,寵出了任性和無法無天,你看看你的哥哥姊姊們多听話,有哪一個像你這般胡鬧,成天往外跑。」就因為她天生體弱,他們才縱著她由著自個性子,不去約束她規矩和禮教。
當初怕是養不大她,所以趙玉娘和丈夫特別縱容這個生來受罪的幼女,他們不去想她還能活多久,能快活一日就讓她活得舒坦一日吧。
一日復一日,弱質縴縴的小娃兒雖沒多長幾兩肉,但好歹也養出精神,面頰紅潤、兩眼有神、神采飛揚,他們也就放心,不改以往的繼續寵溺,希望她的將來能更多彩多姿。
蘇輕憐由鼻孔輕哼了一聲。「孩子生得都一樣多無趣,白羊堆里總會有一、兩頭黑羊,兒養九十九,母憂一百年,沒我讓你操心,你這日子要怎麼過,太平淡無味了。」
「又胡說。」趙玉娘邊笑邊拍打女兒上臂。
「是金科玉律才對,娘心里是贊同女兒的話,可又不好說出口,我了的,我和娘心意相通。」哈,沒打到,還好她閃得快,身手利落。
一巴掌落空,趙玉娘也笑了,女兒太聰慧,她想管也管不了。「了什麼了,有點姑娘樣,女孩家長大了總要嫁人,留來留去留成仇,娘不擋你的姻緣,省得成了你的大仇人。」
一想起剛嫁出門的大女兒,趙玉娘心里就難過,養了那麼多年的女兒成了別人家的,心中不失落是騙人的。
可要是小女兒出閣,她肯定是更不舍,那是她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擔心被風吹走的寶貝,她多想她一輩子不長大,只當賴在娘親懷里撒著嬌的小人兒,整日嘻嘻哈哈沒煩惱。
蘇輕憐故意睜大一雙秋水般的眼瞳,翦翦雙眸俏麗生動。「哪是呀,女兒不怨娘,反過來還感激你,婆婆、妯娌、小泵小叔的,我最受不了了,娘要是疼我就別趕我,把我養成老姑娘吧,我給你綾羅綢緞,珠光寶氣,把你供成老菩薩。」
聞言,趙玉娘氣笑了,舍不得掐女兒就橫瞪一眼。「藤哥兒呢,你把他往哪擱?」
「藤哥兒誰呀?我不認識。」她裝不熟的眨眼。
還裝?這丫頭打小表主意最多,老是出其不意給人驚嚇。「咱們隔壁齊府的二少爺,別說你不認識。」
她「恍然大悟」,點了點頭,「喔,是齊二少呀!有點印象,他生意打理得不錯,在大哥的酒樓有參股。」
見她打死不承認,趙玉娘輕輕掀了她的底。「年年吃人家的杏子,一壇子杏脯也不知打哪來的。」
「娘……」蘇輕憐不依的輕拉娘親衣袖。
「還有杏樹下那道小門……」當她毫不知情嗎?
窗戶紙被戳破了,她也沒轍了,東窗事發,趕緊嬌聲告饒。「娘呀,你有大神通,要替女兒保密,不可以告訴爹……」
話說蘇大人,蘇大人就到了。
穿著一身官袍的蘇正通大步地走進正廳,面上盡是掩不去的喜氣和歡愉,但眼中微微泛紅。
那是嫁女兒的不舍。
「什麼事不可以告訴我?」兩母女有秘密了。
耗子見到貓跳得有多快,蘇輕憐蹦起來就有多迅速。
「爹,你辛苦了,快坐下來喝口茶,你每天日理萬機的操勞公務,你的身體要緊,別累著。」一邊說著,一邊遞上一杯溫茶,態度勤快地令人傻眼。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說,你又做了什麼讓你娘煩心的事?!」蘇正通攏了攏垂至胸口的胡子,官威十足。
爹呀,你是蘇青天嗎?眼楮這麼利。
「爹,女兒乖巧順從又婉約賢淑,哪會做出什麼讓爹娘操心的事,今天是姊姊嫁人的日子,也不知道婆家會不會對她好,當了人家媳婦有沒有受委屈,她這一去要再見上一面多難呀!」
「少轉移話題,顧左右而言他,你要是心中無鬼怎會面帶虛色,快從實招來,少你皮肉痛。」他拿出公堂上辦案的表情,嚴謹凌厲,一絲不苟。
蘇輕憐暗暗叫苦,她爹也太認真了,裝得派頭也夠嚇唬人了,她忙向娘親一使眼神,求救去了。
「還不是看朧月嫁了,她舍不下咱們兩個老的,正鬧著不想嫁人呢,還說養咱們到老。」這丫頭呀,盡會拖她娘下水。
一見逃過一劫,蘇輕憐又調皮的吐吐舌。
「就她那幾畝地?」板著臉裝嚴肅的蘇正通裝不下去,面色一柔的笑出聲,取笑女兒人小心大。
「不是幾畝地,有六、七百畝了,要不是給了姊姊兩百畝地添妝,我快有一千畝地了。」大地主婆的願望啊。
「胡鬧,哪有姊妹拿土地添妝,你以為朧月跟你一樣嗎?」送銀子最實際,他準備了陪嫁兩千兩。
「有地多好,想吃什麼就種什麼,靠老天爺賞飯吃,不用看人臉色,田里的收成不比鋪子,不會有人惦記著。」沒人會去搶田里的粗活,可是鋪子的生意火紅,人人都會眼紅的盯著這塊肥肉,婆婆小泵、七大姑八大姨的親戚都想來插手,分一杯羹。
蘇正通听了,直對著妻子道︰「听听,滿嘴的胡言亂語,小小的年紀也不小了,趕緊把她嫁出去,省得留在家里當禍害。」
趙玉娘附和的點頭。「是該相看人家了,相公心中可有人選,說出來咱們合計合計。」
蘇正通想了一下,「徐家的老三不錯,知書達禮又上進,還有陳縣丞的兒子,文采一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