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妝滿地 第28頁

很快地,秋天來了。

在月圓人團圓的中秋過後,迎來的是白雪鋪地的隆冬,一家人圍在暖爐前吃著臘八粥,蘇府的餐桌邊多了不請自來的客人,無視其它人白眼的齊正藤怡然自得地喝著甜粥。

那一年,老夫人有過兩次病危,一口氣上不來,差點去了,可是就在眾人打算哭喪時又活過來,她握著愛孫的手說她舍不得走,病體拖著拖著居然拖到來年的陽春三月。

二月二十,蘇輕憐的生辰。

「娘,你干麼一直看著我笑,看得我怪難為情的。」她臉上是長了花,還是多了豬鼻子,娘一徑的笑。

望著女兒去掉絨毛,光潔得有如剝了殼的水煮雞蛋般柔女敕的臉蛋,趙玉娘有女兒終于長大的欣慰。「我看你好看,當年襁褓中的娃兒都長成大姑娘了,娘這是高興,忍不住想笑。」

「娘這是自夸嗎?大家都說,幾個孩子當中我最像娘,女兒生得俏,當娘的也是一枝花,咱們往銅鏡前一站,美得鏡面都要裂了。」她不怕羞的自贊,還得意地揚起下巴,一副驕傲模樣。

趙玉娘往女兒面上一羞。「說你胖你就喘了,哪有人這般臭美,來,讓娘量量你臉皮有多厚。」

「不能量,不能量,量了就現形了,我就從實招來吧,我乃千年老樹妖所化,樹皮厚度有一尺。」她裝模作樣的閃躲,不時壓低嗓音,裝出怪聲怪調妖婆婆的聲音。

「你這丫頭還調皮,都什麼時候了,怎麼打小到大性子一點也沒變,叫娘如何舍得……」她說著說著,眼眶就紅了,不知是悲是喜的拎著繡了喜雀登梅的帕子輕拭眼角。

蘇輕憐感覺到娘親的態度有一些不對勁,不過她沒往深處去想,以為娘親只是感傷,把一個多病的女兒養到大很辛苦,這是苦盡笆來了。

「娘呀,你要是舍不得,就把我拴在褲腰帶,我讓你帶著走,時時陪在你身邊,你多看兩天就膩味了。」遠香近臭嘛,天天在跟前煩著,久了還不頭疼萬分,只想快快打發。

「我還真膩了你,嘴上沒把門的,在自個府里說說還好,要是到了別人家中……」

她還不愁白了發。

趙玉娘心中感慨的輕掐女兒鼻頭,滿月復心事無從說起,雖說兩個女兒她都疼愛,可是不可否認地,她的心就是偏了,小女兒的窩心和淘氣更是讓她疼到心坎里,不舍放手。難怪說兒女都是父母前輩子的債,真是欠了她的。

「在別人家做客我當然是規規矩矩,不讓娘你丟臉。」她表里不一的表面功夫做得可好了,讓人捉不出破綻。

「就怕不是客……」趙玉娘低聲的說著。

「娘,你說什麼,我沒听清楚。」什麼客呀客的,是誰家辦喜事要請客,又得去熱鬧熱鬧了。

對于人與人之間的交際應酬,蘇輕憐並不熱衷,所以她和長年相處的幾個丫頭比較親近外,基本上是沒什麼閨中密友的,頂多是走動得較勤的親戚,她不喜歡厚著臉皮和人攀交情。

「沒什麼,娘在想該給你挑什麼樣的夫婿,能包容你的胡鬧,縱容你的小性子,不怕燙手的接手你這個麻煩。」她什麼都好,偏是對買地置田的執著叫人有些受不了。

「娘……」她不依的撒嬌。

芙蓉如面柳如眉,淡掃蛾眉天上女。她已經不是小泵娘了,看著女兒日漸嬌媚的眉眼,趙玉娘心頭酸澀,養大的女兒終究是別人家的……

「娘,小小,你們還在磨蹭什麼,時辰快到了,還不快點出來見人。」嫁了人的蘇朧月嚷嚷起來嗓門還挺大的,有股當家主母的氣勢。

「行了,行了,別催魂似的,這不是出來了嘛,就你這急性子。」沒嫁人前明明溫婉可人,怎麼一到了夫家就變了性情,語氣態度多了婦人的味道。

一見到妹妹濃淡適中的妝扮,蘇朧月滿意的點頭。「我們家小小就是好看,美人胚子一個,姊姊我一看就要暈頭轉向,趕緊趕緊,把今日前來觀禮的人全給迷倒了。」

趙玉娘和蘇輕憐一听,捂著嘴笑了。

蘇輕憐三月二十的生辰,同時也是及笄宴,蘇府宴請了不少女賓到場祝賀,觀看蘇二小姐的笄禮。

贊者是自家姊姊蘇朧月,她非要參加,誰也奈何不了,早半年前她就說了,不許妹妹變卦。

而有司是趙玉娘娘家的佷女,大蘇輕憐一歲的表姊,已經說了人家了,準備年底出閣,表姊妹感情不錯。

正賓是及笄禮中負責加禮之人,通常由德才兼具的女性長輩擔任,蘇朧月的婆婆管夫人當仁不讓的成了賓者。

「姊姊,你小心點,走慢些,有孕之人別太急躁……」她那肚子是不是太大了些,讓人看了心驚膽跳。

蘇朧月嫁入管家一年,也該懷上孩子了,她五個月的身孕是在從娘家定下贊者一事後才有的,所以她一直認為是妹妹帶給她的福氣,即使全家人都不贊成她太過勞累,她也要挺著肚子當贊者不可。

蘇輕憐在席上坐下,蘇朧月幫她梳頭後放下梳子。

有司托著盤子,贊者協助正賓行禮,管夫人念完祝詞後取起托盤上一根雪里藏珠累絲瓖寶石如意簪,簪尾是三串金絲串起的米珠流蘇,流蘇底下是紅玉雕出的蝴蝶,簪子一拿高,蝶兒便如活起來般雙翼輕顫,美得耀眼。

趙玉娘噙著淚看著管夫人拿起如意簪就要往黑發如鴉的發髻一插——

「等等,這正賓能不能由老婆子來做?」

簪子停在發間,眾人一致地朝門外瞧,一位頭發花白的老夫人在孫子的攙扶下走了進來。

「齊老夫人,你怎麼來了,快請坐。」這般年紀了,不宜太勞動,應該好好休養才是。

「不坐了,我來插個簪就走。」董氏的體力負荷不了,她光走幾步路就臉色發白了,有些喘。

「那簪子……」管夫人看著趙氏夫妻的神色,見他們並未反對,連忙把雪里藏珠累絲瓖寶石如意簪送到老夫人面前。

「不用,我自個兒帶來了。」她一揮手,表示不用蘇府準備的如意簪,她一招手,身側的齊正藤立即送上外表有點灰撲撲的……

咦,那是簪子嗎?眾人疑惑。

插簪,禮成。

「小小,你不看看簪子嗎?有意外之喜喔!」齊正藤學她俏皮的一眨眼,眼露狡色。

「簪子不就是簪子,有什麼不一樣。」蘇輕憐模模發上的簪子,手感略粗,她取下一看……咦!是紙做的?

「你收下我的聘禮了,你得嫁我為妻,不日將請媒人上門議定日子,早早迎娶你過門。」

聘禮?

將紙做的簪子拆開,是一張一張的地契,總共十張,仔細一統算,竟是良田五百頃,把蘇輕憐驚得說不出話來。

在場的女客也驚訝地炸鍋了,兩眼大睜的沸騰了,不敢相信齊府有錢到這種地步,在人家的及笄宴上大手筆送出叫人眼紅的田產,以契紙為聘禮直接下聘,不容人拒絕。

簪子都插了還能退回嗎?

在大弘國的習俗里,除了自家親屬外,能為及笄者插簪的長者為女子未來夫家的姑嫂、婆婆,她們當著眾人的面插簪是表示這女子他們家定下了,女方不阻止便是同意了這樁婚事。

因此拖著病體的齊老夫人抖著手插下簪子,這簪子一插上,蘇輕憐便是板上釘釘的齊家媳婦了。

眾人吃驚的是在笄禮上下聘的事,畢竟這兩件都是姑娘的人生大事,即使齊家送了百頃良田為聘,大家仍是認為蘇輕憐低嫁了,身為縣太爺千金,怎能嫁給背著算盤珠子的商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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