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百無禁忌 第13頁

其實也沒多久,才三天,周靜秋出城為一名長滿狼瘡的姑娘上妝,她的身體有多處潰爛,得用補土細細上色,死時才十五歲。

孫典史怔了一下,點點頭道︰「應該還在」

「本官去瞧瞧,看是否有冤情。」那丫頭對人、對事都冷冷清清,唯獨死人才能勻起她的興趣。

解冰雲的語氣中少了冷硬,多了一絲迫不及待,他根本不讓人回話,立即起身離去,大步昂首,走得很快。

驗尸房位于縣衙後方的僻靜處,離官舍甚遠,種了一排竹子遮掩,平日看來陰森森的,特別的冷,不管白日或黑夜,都給人一種鬼影幢幢的感覺,令人不由自主的發冷。

一靠近,解冰雲的腳步忽地一慢,感覺有股冷意拂過面頰,他瞧了瞧陰陰郁郁的四周。

其實在驗尸房旁還有個紅磚築起的火葬房,尸體腐壞到無法收殮或是依家屬的要求便于攜帶,便會在此火化,裝入骨灰罐子。

解冰雲進入驗尸房時,正好看見口鼻蒙著布的周靜秋從死者的月復中取出兩片肝葉,已呈現黑色的人肝被她放入盛具中,堂堂六尺男兒居然臉一綠,轉身往外頭跑去。

又過了一會兒,吐完了的解冰雲再次入內,這一次他的表現很冷靜,除了臉色仍有些發青外,倒是看不出異狀。

「是他殺還是意外?」頭也不回的周靜秋將大腸小腸塞回月復腔,排成弓狀。「依胸月復的積水來看,是生前落水,他的肺髒被河水浸潤,胃里也有水,他在水里至少待了一刻鐘才溺亡,但我無法淮確地告訴你是他殺或意外。」

「原因?」淹死的人尸體發脹,此人的面容卻未有所變化。

「你看這里。」她將尸身翻半身,指著背後一道瘀紫。「有人從後面打了他一棒子,這是棒痕,下手很重但不致命,不過要看死者在何處被打,若在河邊,很有可能是被打下河,死者受了傷無法自救,因此溺斃河中。」

「另一種說法呢?」解冰雲又問。

周靜秋看了他一眼,回道︰「被打了之後他逃走,後來走到河邊想喝水或洗手淨面,因為背痛而失衡,一不留神便栽入河里,這是我的推斷,當不得真,大人要做的是查清楚他是被誰打了,在哪里被打,找出關鍵點,真相就能水落石出。」她不在乎破不破得了案,她的分內事是驗尸。

「我會盡快派人去查,不過你一個人在這里不怕嗎?」四下無人,靜悄悄的,而她面前是一具尸體。

她反問道︰「你說活人可怕還是死人可怕?」解冰雲先是一怔,陸即失笑。「見仁見智。」在他看來,兩者都可怕,但以常人而言,死人還是讓人畏懼些。

「是見仁見智,我在棺木中出生,打小就跟著父親看遍各種死尸,老實說,我倒覺得死人比活人來得親近。」人死了,不會再害人,而活人為了一己之私,什麼事都做得出來。

聞言,解冰雲眉尾一勾。「頗有意思的見解。」

「死人不會反抗,不喊痛也不咒罵的任我擺布,活人做得到嗎?」他嘴角一抽,對她的「癖好」不予置評。「孫典史說你一早就來了,這會兒都過午了,不餓嗎?」

「餓。」周靜秋以為很快就能處理好,誰知看到完整的器官她就入迷了,反復地觀賞了一番。

「想吃什麼?」解冰雲問道。

她取下自制的包發頭巾和口罩,露出一張細女敕小臉,回道︰「辣炒大腸,腌切肺片。」她覺得嘴里淡淡的,想來點又酸又辣的刺激食物。

她的手剛剛才模過……她吃得下?他一臉不可置信的瞅著她。

周靜秋看出了他的想法,不免覺得好笑,她早就習慣了這份工作,百無禁忌,沒什麼吃不下。當她從事法醫工作時,曾在妻殺夫的閹割現場吃熱狗,一截男性生殖器就在她腳旁,所以問她吃不吃得下,答案是肯定的,不過她想吃的東西不是那麼快就能吃到,看來她只能換個選擇了。

「那吃面吧,縣衙門口有個面攤,味道還可以。」人一餓什麼都想吃,越快越好。

「好,吃面。」解冰雲馬上附和。

月兌下自制隔離衣收妥的周靜秋,見他還跟在身後,表情微帶困惑地道︰「解大人,你的官衙在那邊,我們不同路。」她走的是平時下人出入的小側門。

「我不能也餓了嗎?」想想他的確餓了,剛接下亂成一團的縣務,他忙得錯過用膳時間。

她忍著不翻白眼,心里暗暗唾棄,他一早到她家吃了二十顆手掌大的豬肉白菜包子,還一個人喝掉半鍋野菜粥,這樣的食量還敢說餓?她吃了一個半的包子就飽了,連粥也喝不下。

「解大人,你確定你只有一個胃嗎?」周靜秋忍不住嘲諷道。

看著她有些嫌棄的神色,解冰雲反倒覺得好笑。「我還沒你家夕奴吃得多。」她手一揮。「他像一座塔那麼高,你跟他比什麼?」

「他不像本朝人。」似胡人。

「不像犯法嗎?他是我家的夕奴。」周靜秋語氣中的保護意味十分明顯,舉凡她的家人她都不許他人任意欺辱。

「夕奴很好,蒲扇似的大手能做出一道道美妙佳肴,可是你沒想過要查查他的過往嗎?就連那個小耙也來路不明,我不信你沒發現他的眼楮是深藍色的。」很深的墨藍,乍看之下是墨瞳,但偶有藍光閃過。

「那又如何?和我們投緣便是家人,哪天他們想走了,我們也不會阻攔,人與人相處靠的是緣分,緣生緣滅是涅盤。」沒有誰能陪誰過一輩子,總有人先走一步。

「現在並無戰事,若有一天邊關狼煙起,他們會是你周家的腐肉。」不割不行,胡人的樣貌瞞不了人。

「什麼腐肉,你會把你的家人丟向狼群嗎?」听他說起夕奴和小耙的不是,周靜秋怒火頓起。

「會。」在必要時,他會毫不猶豫犧牲一人以救眾人。

「我不會,我會和他們同生共死。」不管在怎麼樣的逆境下,她都不會放棄任何一個家人,大不了同歸于盡。

她救了夕奴和小耙,他們就是她的責任。

解冰雲眸心一動,她對家人的維護令他動容。「我不與你爭辯,先吃面,喂飽月復中的饑蟲。」來到面攤,三張方桌,幾張長板凳,三十出頭的夫妻一人揉面,一人下面,煮得滾白的大骨湯冒出陣陣香氣,誘人食欲。

面攤旁已有好幾人端起大碗呼魯呼魯的吃著面,湯頭鮮美,面條彈牙,兩片肉佐青菜覆在湯面之上。

周靜秋見狀,覺得肚子更餓了,不過她很節制的叫了一碗她食量允許的小碗面,上面撒上肉末和蔥花,薄片燒臘鵝脯,切絲的松菜卷成圈,一看就招眼,惹人胃口全開,她先秀氣地喝了口湯,再開始吃面。

但是她還吃不到兩口,一旁的解冰雲已經在吃第二碗了,大海碗的分量是她的三倍。

見狀,她悄悄的挪位置,假裝與他不熟,不是同路人,堂堂的知縣大人居然有個牛胃,那還不吃窮一方百姓。

第四章  驗尸得膽大心細(2)

「還不吃?」

扁看你吃就飽了,反胃到喉嚨口。「貓舌頭,怕燙。」

「說我嬌氣,我看你挑嘴得很,你家的人都挺會吃的,怎麼就你是小鳥食量?」連吃五海碗才覺得飽的解冰雲,一口解決她吃剩的湯面,引起她詫異的瞪大眼。

「那……那是我的……」她還要吃。

「你不是吃不下了?」看她一根一根的數面條,他索性眼不見為淨,全倒入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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