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在說娘只疼你,你才是娘的兒子,我們幾個是抱養的,不是親的,只有你是她心上的那塊肉。
吃味也吃得不是時候,難怪安國公府的聲勢一日不如一日,身為長子的解冰鋒並無寬闊的心胸,他和相差二十歲的麼弟站在一起,顯得垂垂老矣,兩人不像兄弟,倒像父子。
「娘為什麼突然病得這麼重?我離京時她明明還好好的,拉著我的手要我用心為皇上辦事……」娘那時的聲音沉穩有力,拍在他肩上的力道重得很。
解冰雲不相信母親會說倒就倒,他還沒見過哪家的老夫人如他娘一般健朗,健步如飛,完全不像上了年紀的老人家。
「這事哪能說得淮,我們都嚇了一大跳,娘正和娘家嫂子說著話,就突然倒下了,氣都快沒了。」要是真的死了倒也省事,省得侍奉湯藥。
久病無孝子,更何況一直抱怨母親不公的長子。安國公府里的一切日後要傳到他手中,他不希望母親獨厚一人,等他繼任安國公時,府里的家產都薄了。
「太醫怎麼說?」人絕不會平白無故的病倒了,事出必有因,不問個明白解冰雲無法放心。
解冰鋒深沉的眼眸一閃。「太醫也說不出所以然來,只說人上了年紀,難免有病痛,撐得過就沒事,反之,就要先準備起來,也就這幾日的事了。」
「大哥找的是哪個太醫?鞏太醫呢,他來看過母親了沒?」母親生病是大事,解冰雲只相信立場中立的鞏太醫,他為人古板但正直。
「是喬太醫,他的醫術不下鞏太醫,太皇太後的哮喘就是他給治好的……」鞏太醫是個老頑固,塞銀子給他請他配合一下也不肯。
沒等解冰鋒說完,解冰雲朝外揚聲喊道︰「用我的名義請鞏太醫過府一趟,他若不來,就請他來。」這個「請」字頗有深意,知情的人一听便明了。
「是。」門外的左隨風一應。
夜華玉仍然在萊陽縣,因為知縣大人不在,他受命暫代知縣一職,此時正哀怨大嘆交友不慎。
「五弟,你這是什麼意思,不相信大哥嗎?娘都這樣了,再看太醫也沒用,你何不讓她好好的去?」解冰鋒說得大聲,好掩飾心中一閃而過的慌張。
「我不是不相信大哥,而是還有一線希望我都要去試試,不到最後關頭絕不放棄。」他不能讓母親無聲無息的死去,她還有一口氣等著他,肯定是在等他救她。
解冰雲深信母親會好起來,拖了這些時日不就是為了多活幾年,她放不下他,沒看他兒女成群豈肯瞑目。
「你這是徒勞無功,平白讓娘受苦,娘撐到現在已經很辛苦了,就讓娘安心的休息吧。」也就是一口氣拖著而已,還能救得活嗎?五弟根本是在無理取鬧,把事情鬧大好昭顯他孝順。
「就因為她撐到現在才要更努力,我剛成親,還沒生下孩子,她怎麼能休息,娘答應要給孩子取小名,還沒做到前,她不會輕易離去。」娘一向說話算話,信守承諾。
「你這人的腦子老是轉不過來,你看看娘,她像還活著的樣子嗎?若是胸口沒有細微起伏,根本就是死了。」他當母親只有他一個兒子嗎?只有他最孝順,其它人巴不得娘早死……解冰鋒略有心虛,他便是盼著母親死的人。
一屋子的老老少少,沒人提起解冰雲成親一事,也無人說要見見新夫人,好像所有人都看不見周靜秋的存在,有意無意的忽略她。
在這緊要關頭,除了五房外,另外四房的人都不希望老夫人清醒,他們瞞了這些時日,就是不想老五在重要時刻趕回京城,讓老夫人悄悄地去,悄悄安葬在祖墳里。
誰知安國公會去信一封,把人大老遠的召回來,還趕在老夫人未斷氣前,這教大伙兒心里吊著一口氣,都感到很不安。
「爹呢?」解冰雲問道。
「爹的身子不舒服,忠伯扶他回房休息。」解冰鋒在心里怨怪爹多事,不然他也不用費事應付這頭蠻橫的犢子。
徐忠是安國公府的世僕,徐家世代是解府的家生子,為人忠義,有橫膽,以前是安國公的親兵,如今是府里的總管。
知道父親不在的原因,解冰雲又走回床邊,坐上床沿,雙手微抖的將母親瘦得見骨的手包在手中。「娘……」
「你剛回來,先去梳洗一番,一會兒再過來。」解冰鋒想著法子不讓麼弟守在母親病榻前,看到他年輕俊美的臉龐,解冰鋒想到自己已然老去的年歲,發鬢已出現斑白。
長子已老,而幼子年華正盛,明顯的差距讓人看了心齡,又有些妒恨,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
「不了,我想多陪陪娘,跟她說說話,也許她听到我的聲音就會醒來。」解冰雲神色憔悴,眼神哀傷。
解冰鋒一驚,心想著以母親對麼弟的疼愛,說不定真會因為他的叫喚而清醒,只好再勸道︰「別做傻事了,娘根本設有知覺了,哪曉得你是誰,她睡得很安寧……」
「人太多了。」驀地,一道清亮的女聲揚起。
「什麼?」誰在說話?
「老夫人說了,人太多了,擠了一屋子讓她無法喘氣。」周靜秋宛如冬雪中一株紅梅,傲然葉蕊。
「你……你在胡說什麼,娘怎麼還會開口。」心中有鬼的二爺解冰庭站得老遠,一雙驚恐的眼不時地轉溜,就怕看到不該看見的白影。
「我听見了。」周靜秋面不改色,說得煞有其事。
「這位姑娘,我不知道你是誰,但是請你不要在我們安國公府胡言亂語,要不就只好請你出去了。」一名面色威嚴的婦人走了過來,身著檀色繡吉祥如意紋祆子,手里套了一只纏金羊脂白玉手鐲,看來華貴而威重。
「大嫂,你眼楮瞎了嗎?沒看到她挽起婦人發髻,滿屋子的解家人就她一個眼生,當家主母做久了也會腦鈍,她是我的妻子,你的弟媳,安國公府五夫人。」護妻的解冰雲將妻子拉到身邊,說的話如冰雹子,砸得人又痛又狠。
「大嫂。」周靜秋一福身,神態淡然。
「五弟,你那是什麼口氣,當個小小七品官就得意了,她是你太嫂,不是府里的婆子,由不得你大呼小叫。」真是太不像話了,長嫂如母,他居然對著大嫂冷嘲熱諷。
見不慣他張狂作風的解冰鋒也出聲了,只不過他是為了自己的面子,麼弟對大嫂不敬便是沒把大哥放在眼里,被人硬生生的打臉怎能置之不理。
「相公別生氣,五弟也是著急娘的身子才口不擇言,娶妻娶賢,妻賢夫禍少,我看五弟是受了影響,性子也變得暴戾些。」大夫人看了一眼周靜秋,未指名道姓,可是非常明顯的暗示家宅不寧源自不該出現的人。
「大嫂是見不得我有『活著』的妻子是不是?在三個未婚妻接連出事後,你認為這一個也應該是死人,不死你心頭氣不順,是吧?」解冰雲話鋒凌厲,刻意強調活著兩字。
目光一閃的大夫人眉頭緊蹙。「五弟這話說得甚重,大嫂怎會不盼著你早日成親生子,開枝散葉為府里添人添福,只是咱們安國公府也不是誰想進就進得了,連淮陰知府的庶女都只是你大哥的妾,她何德何能棲高枝。」她的意思是,她不承認這門親事,也不認這個五弟媳。
「我問過你了嗎?你也太多管閑事,我有爹有娘,還輪不到你做主,大房的手伸向五房,大嫂的心思好深呀!」解冰雲毫不客氣地當眾給她難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