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沐亞杉解釋過當年丁琪艾無緣無故消失的原因,喻以鈞直搖頭。「你已經見識過她的手段,至少她還給你錢,她對自己兒子更過分。你知道亞杉高中以後的學費都是自己賺來的嗎?甚至生活費都要自己想辦法?」
丁琪艾愣愣搖頭。「他沒說過……」
「他爸給的安家費,他媽幾乎全拿走了,等他長大到會打工,他媽一塊錢也不留給他,有一次他爸晚了三天給安家費,他媽把他從學校拖出來,殺到他老爸在外頭藏女人的香巢,他老爸和那女人正在辦事,他媽竟然把他推進房里去,就只為了‘提醒’他老爸,該付錢了。那時候他只有十四歲。」
她驚愕。「怎麼會……」有再多恩怨,為何要把無辜的他牽扯進來?
「他媽當他是金礦,有多少挖多少,連他打工的錢也要拿,逼他跟富家女相親,想盡辦法榨取他的價值。他老爸更別提,混蛋一個,怕老婆又愛偷吃,從來沒正眼瞧過亞杉一次,他公司要做廣告,找上我們,竟然還好意思要亞杉給折扣!」喻以鈞鄙夷。「有這麼畸形的父母,他居然沒有變成偏激憤世的怪人,真是奇跡。」
「這些他都沒提過……」她喉頭像被梗住,胸口疼痛。難以想像,他總是一副自信沉穩的模樣,沒有一絲陰郁,是用多少氣力令自己堅強?
「這些都是他喝醉後吐露的,他才不會主動提起。這不是什麼光彩的事,人都有自尊心,告訴你的話,他大概會覺得像在討同情吧?」
她急道︰「我才不會覺得他在討同情,絕對不會!」雖然想到他遭遇這些,讓她很難過,但他願意向她訴說,她會很珍惜地聆听,每字每句都是。
喻以鈞微笑。「我就知道沒看錯你。本來這些話應該他自己跟你說,因為他不會講,我只好多嘴了。其實很多事你都知道,例如他不吃蛋,不吃生的食物,他為什麼很愛洗澡?你回去慢慢問他。」
她想起,他曾說她了解的已經比別人多,她卻以為這些都是單純的生活習慣,這些習慣背後難道藏有原因?她真的沒有好好了解過他……
「他看起來是天之驕子,聰明優秀,其實很缺乏安全感,在感情方面很遲鈍也很別扭。你對他好,他懂,但是他不知道怎樣對你反應。前幾天他跟我聊,說你問他愛不愛你,他回答不出來,你一臉失望,讓他很難過。他的父母不曾愛過他,他不懂什麼是愛,自然沒辦法回答你。」
她淚水盈眶,發不出聲音,原來當他說「我不知道什麼是愛」,他是真的不懂,她卻以為他在敷衍她。他不懂,卻放下自己的困惑,竭力向她解釋,竭力給她他比任何人都缺乏的感情。
他不懂愛,但在這些遷就安撫,這些竭盡所能的解釋里,他已向她證明,他如何笨拙而努力地愛著她。
她好自私可惡,一直惦記著他不曾說愛她,覺得委屈,逼他勒索他,其實他早已在說,只是她不曾認真去听……她哽咽,淚水滑落。
「女人的眼淚一向代表災難和麻煩。」喻以鈞溫聲道︰「但你為他哭,我想他會得到幸福的,是不是?」
她點頭,噙著淚水,露出堅定微笑。
第9章(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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聚餐結束,沐亞杉帶孩子去買玩具。
他三天兩頭買玩具和衣物給孩子,她總是念他,別這樣亂寵小孩,這回她卻沒說什麼,只是溫柔地看他牽著孩子逛百貨公司。
他這麼寵孩子,是想彌補童年的缺憾吧?這麼一想,丁琪艾就不忍心阻止他了。
但她的眼神讓沐亞杉很納悶。她從晚餐的後半段就這樣瞧他,溫柔憐愛的軟綿綿視線,好像他是還有女乃香味的小女圭女圭,或是受傷的小動物,感覺雖不壞,但很古怪,他被看得全身不對勁,又猜不透怎麼回事。
回到家里,沐亞杉哄孩子上床睡覺,丁琪艾回臥室,洗了澡後坐在床上擦頭發,回想喻以鈞的一番話,心房仍陣陣刺疼。
不應該吃醋,但還是有點介意,這些內心話,他對好友說,卻不對她說,他總是讓她看好的一面,但她也願意听他傾訴,分擔他的心事,她不是只能接受快樂堅強的他呀……
沒多久,沐亞杉回到臥室來,進浴室沖澡,五分鐘後神清氣爽地穿著浴袍出來,上床摟住她。
她模模他潮濕頭發。「怎麼又洗澡?不是出門前才洗過?」
「在外頭待了好久,再洗一次,可以干干淨淨地睡覺。」他摟住她,一起倒入柔軟床鋪。
「為什麼你這麼愛洗澡?」他每天早上出門前先沖澡,晚上回來又洗,一天至少洗兩次。
「不洗的話我覺得身上有怪味。」
「哪有?」她嗅嗅他。「很干淨,沒味道啊。平常我也不覺得你身上有什麼味道。」
「常常洗當然沒味道。」大手滑入她睡衣下,懶洋洋地她柔細肌膚,意圖很明顯。
她沒理會,趴在他胸膛上,凝視他。「剛才在餐廳,總經理跟我說,那天我問你愛不愛我,你回答不出來,你很難過,去跟他訴苦……」
他僵住,俊顏微紅。「他都告訴你了?」明明叫他不準說出去……
她點頭。「對不起,很多你家里的事,我都不知道,才會問這麼讓你為難的問題。」
「不需要對不起,你並沒有做錯什麼。他還說了什麼?」
「大概他知道的都告訴我了。」
「喔,那倒不錯,幫我省了不少口水。」他局促一笑,身上柔軟嬌軀突然變得無比沉重,大手從她肌膚上悄悄撤退,一時不知所措,只能按住床單。
「但也沒說得很清楚,他要我自己問你,為什麼常常洗澡?」
「就是……」他以為已經作好心理準備向她坦白,還是有赤果果的無助感,仿佛毫無遮掩。他潤了潤唇,語氣凝澀。「小時候常常沒洗澡就去學校,被同學嘲笑說我身上有怪味,不知不覺就養成常常洗澡的習慣了。」
「為什麼沒洗澡?」一對照他母親的各種過分行徑,莫非……
瞧她的眼神顯然猜到原因了,他聳肩。「我媽常出門,幾天不回來,把我丟在家里,我構不到瓦斯開關,沒熱水,就沒洗澡。」
「她幾天都不回家,那你吃什麼?」
「家里有什麼就吃什麼,反正是活下來了,還長到這麼大。」
他曾說他不但沒糖吃,還常常沒飯吃,原來真相如此,原來不是因為家境,是家人……她心房揪疼,摟住他頸子。「你不吃蛋和生的食物,也和你母親有關嗎?」
「我不確定。我有記憶以來,就不吃這兩種東西。」他嗓音抽緊,身軀緊繃,仿佛這樣就能武裝自己。
「為什麼我也不確定,是鄰居一位婆婆告訴我的。大概我四歲的時候,我媽又出門很多天,婆婆听我家里有哭聲,隔著窗戶看到髒兮兮的我,她找鎖匠來開門,發現家里慘不忍睹,只有我一個小表在,我不知道用什麼方法撬開冰箱,把冰箱里的食物都吃光了,生的菜和魚也啃得亂七八糟,蛋被我打破了,在地板上糊成一團,都發臭了——」
小手猝然掩住他唇,她抱緊他,緊緊的。
「我知道了,別說了。」想像年幼的他孤零零在屋子里,狼狽骯髒的小男孩,心狠狠地痛,淚水涌上來。
「這件事我完全沒印象,也不確定有沒有關連,反正我就是不喜歡吃蛋和生的東西。」假裝談的是別人,他語氣就能平淡。「你一直想了解我,我一直不想聊自己,就是因為這樣,我的事都不有趣也不好笑,實在沒什麼可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