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手八腳的纏在一起,幾人灰溜溜地爬起,慌不擇路的逃難去,其中一人還差點撞上迎面走來的清逸公子。
「這是怎麼回事,全都見鬼了不成?」清逸公子身旁一名留著短須的男子,身形粗壯,帶著江北口音,左眼上方有道月形疤。
「不是見鬼,是被扔出來的,看那賊頭賊腦的樣子,肯定是找人家麻煩。」結果軟柿子沒捏成,反而啃到鐵板。
「哎呀!是誰那麼厲害,能把一群地痞流氓整得屁滾尿流,我得去瞧一瞧,討教討教幾招。」蕭南祈最佩服有腦子的人,眼前這一位例外,他是奸詐加狡猾,陰險無人性。
「蕭……你別給我惹事,你的麻煩還沒過去,我可不想替你收尸……咦!是她?」話到一半,孫子逸走進整修中的鋪子里。
「你是不是中邪了?上一句話才叫我少惹事,一眨眼間就掉了魂似的飄過……」蕭南祈不滿的咕噥。
這人沒處說理了,顛三倒四,明明是光風霽月的人兒,行為舉止卻讓人捉模不定,很是令人擔憂,不過罷了,人生有幾回隨興,沒抽幾次風就不是男人,隨他當一回如風公子,來也匆匆,去也匆匆。
稍做偽裝的蕭南祈刻意幾日不修須,留出一臉看似落魄江湖客的落腮胡,眉間的疤痕是貼上去的,一沾水就掉。
「把地頭蛇得罪了,日後你在這里開鋪子怕是多有不便,這身打家劫舍的匪氣收斂點,你沒遇到糟心事是你運氣好,不是每一次都能全然無事的度過。」她太胡來。
一道陰影擋住鋪子外頭照進來的光,正覺得煩心的李亞男一看,只見一名面容如蓮的清俊鮑子如松挺立,用著略帶責備的語氣教她如何做人,她感覺此人有病,素不相識說什麼似乎很熟的怪話。
莫非是認錯人了?
「你是誰?」
孫子逸俊臉一抽,黑眸深如墨。「李小小,你年紀不大,記性卻很差,才數日不見就將本公子拋在腦後,你這女人忒是狠心,說忘就忘,教人好生傷心呀!」
這世上只有一個人死性不改,老是喊她小名,但是這一張臉……不太像啊!「孫子逸?」
他吁了口氣,露出終于找到失散親人的神情。「不容易呀,李小小,我還以為你這般苦忘,連與你有過花月良宵的情郎都忘個精光,那我真要擊鼓鳴冤,大喊薄幸了。」
「你怎麼長成這樣?」和她記憶中不同,但這氣死人不償命的調調,倒是十成十的一樣。
見她面露困惑,真想一抹心酸淚的孫子逸以手中扇子遮住半張臉。「那日容顏上多有不妥,驚嚇到小小你了。」
認出了那雙深潭般的墨瞳,李亞男恍然大悟的「啊」了一聲。「難怪變了個人似的,人的一張臉很重要,要好好保重呀!孫大少爺,若是毀了這張臉多吃虧,那幾人怎不幫你修修容?」她有點可惜的搖頭,惱悔自己太早出手,應該讓他被多砍幾刀,十八道傷口還是太便宜他了。
第六章胭脂紅糕餅鋪(2)
孫子逸前後的落差太大,起因是他遇險踫到李亞男時,正是他最狼狽、最不堪的時候,渾身血跡斑斑,白衣染成血衣,臉上的汗水和污漬融在一起,還有敵人飛賤的鮮血。
整體來說,是連他爹娘都認不得他,更何況是多年未見的小青梅,她誤打誤撞救了他是他命大。
而且六年的變化甚大,當年身形秀逸的少年,如今己長成修竹一般的玉潤公子,皮膚白晰,鼻若懸膽,雙目漆黑如墨,厚薄適中的唇如染上桃花汁,粉艷得誘人。
洗去血污的面容俊俏得教人移不開視線,眉是遠山眉,眼若勾魂眼,淺淺一笑彷佛滿園花開,隱約听得見枝頭花苞迸裂開的細微脆響,難以與當日的血人重疊成一人。
定力差的,說不定一見此人就動心,長得這般出色的男子,桐城找不出幾人,更遑論那一身溫儒氣質。
但是對李亞男來說,他不過是披著一身好皮相欺瞞世人,全身上下沒有一根良善的骨頭。
「托小小泵娘的福,小生這人的運氣一向很好,總能遇到貴人,轉危為安,在此送上個謝字。」孫子逸是真的感謝她,若非她及時出現,射出驚人三箭,他此時早已命喪黃泉。
對于身為他口中的「貴人」,李亞男完全高興不起來。「別喊我小小泵娘,听起來像青樓女子。」
煙雨樓有位芊芊姑娘,琴畫雙絕,面如芙蓉,賣藝不賣身,城中男子為之傾倒,奉為傾城佳人。
什麼賣藝不賣身,早就破瓜了,入幕之賓不知有多少,只要價錢談得攏,佳人一雙玉臂任君躺,朱紅丹唇請人嘗,听說她一夜要萬兩,少于這個數連半根頭發也模不著。
開當鋪的人消息最流通了,每天進進出出的人只多不少,一人說上一、兩句閑話,這城里還有秘密嗎?
在當鋪典當的可不全是中下層百姓,還有不少出身良好的富家子、閨閣千金,他們缺錢花用不好聲張,便拿些珠釵、字畫甚至是府中的貴重物品來典當,換點現銀。
當然,公子小姐們不會親自上門,大多派身邊信得過的奴才丫鬟跑腿,而這些人最碎嘴了,一逮到機會便將各家各府的私密事宣之于口。
孫子逸被她的話給逗笑了,神情一柔,說道︰「小小之言莫敢不從,不過你想當青樓女子是不夠格。」少了溫柔似水。
「少用文謅謅的話搞得我心煩,你要沒事請離開,我很忙,恕不奉陪。」一看到他那張俊逸臉孔,李亞男就來氣,好不容易看上個順眼的,居然是她不死不休的仇人。
「我是沒事,咱們敘個舊吧!」
「誰要跟你敘舊,我跟你不熟,而且是非常不熟好嗎?你太強人所難了,我們之間有仇,有什麼舊好敘的?還是你想翻出陳年舊帳,咱們好好的算一算,你欠的可不少!」
「什麼仇,我怎麼不記得了?瞧我這記性只記得好的,忘了陳年爛谷子,你看看那些老帳簿都被蟲子蛀了,咱們翻過那一頁,重新換一本帳冊。」帳是新添的,一筆情債。
「孫子逸,你是無賴嗎?以前還是行事端方的正直少年,怎麼去了南山書院後,好的沒學盡學些軌褲子的放浪行徑,你們孫家出了不肖子孫,你爹娘可知曉?」李亞男故意諷刺他。
「近朱則赤,近墨則黑,南山書院盛行的是讀書風氣,幾乎人手一書,手不離書,書不離手,孜孜不倦,只是書看多了會變成書呆,總要找些消遣。」
他便是在那兒結識了那人,改變了他今後的走向,同窗三人只知那人叫黃千祥,大他一歲,學識和涵養都和書院的學子不同,為人謙和,善于時政,與之交談勝讀萬卷書。
然而他從不談家世,只論詩文,和一般學子一起住在獨棟學舍,十日一休沐也不回家,除了年節前後月余返家一趟。
後來兩人走得近了,他才知道黃千祥是化名,此人本姓趙,名胤祥,為本朝五皇子。
「所以你的消遣是當個登徒子?」從他無法無天的作風可見一斑,簡直是信手拈來。
孫子逸勾唇一笑。「我輕薄了你嗎?小小。」
「你不要左一句小小,右一句小小,請喊我李姑娘或是小東家。」當鋪雖是她在管理,但仍在他爹名下,所賺銀兩扣除她那一份「工資」,其余交入公中,供一家花用。而花不完的便成為李家的財產,日後分家也有她叔叔的一份,大房分得多,二房約三分之一°「小東家太生疏了,李姑娘也顯得距離太遠,還是小小親切,好記又好喊,表示咱們感情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