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力推開她,而她的心因他毫不保留的手勁而微微受傷。
她是周韋彤,不是他念念不忘的燦心,對他而言便毫無價值吧?不值得珍惜或以禮相待。
「你出去吧。」他冷淡地下逐客令。
「是,副總晚安。」
她旋身離開,輕巧地掩上門扉,默默地,在兩人之間隔開一道安全距離。
第4章(1)
頭好痛。
嚴琛在暈蒙的晨光中醒來。他已習慣早起,即便是醉酒的隔天,仍然在六點左右睜開了眼,只是不如以往,一起床便神采奕奕。
今日的他,很頹廢,眼下的浮腫很明顯。
真的喝過頭了。
他扶著銳利抽痛的額頭,憶起昨夜一個人喝光整瓶威士忌,不禁懊惱,他一向以擁有嚴謹的自制力自豪,實在不該如此放縱。
「你究竟在搞什麼?」對著浴室長形的玻璃鏡面,他喃喃斥責自己。
鏡中人沉默,無法回答令他滿意的答案,于是他更惱了,迅速刷牙洗臉,換上運動服。
他決定自己應該去健身房提振精神。
走出臥房,他訝異地發現周韋彤已穿著整齊,站在客廳等他,手上端著一杯蜂蜜檸檬水。
「听說宿醉喝這個很有效。」
他遲疑地接過,清銳的眸光在她身上巡視。
今天的她穿著一襲印花洋裝,搭白色西裝外套,俐落中不太柔美,頗有OL的氣勢。
他認出那件洋裝是那天他逼她逛百貨公司時,「指示」她買的,雖然當時她很窘,很不情願,但穿上身的效果卻很不錯,算是清新可人。
當然,距離他所謂美的標準,還差了十萬八千里,但已經有進步了。
他啜著蜂蜜檸檬水,恍惚地望著她,她將長發綁成一束英氣的馬尾,而他發現她後頸有一顆痣。
那顆痣很小巧,長在白暫的頸脖上,意外地顯得很女性化。
他記得燦心後頸並沒有這樣的痣,她果然跟燦心……不一樣。
他惘然憶起昨夜,他邀她留下來一起喝酒——天曉得他那時哪根神經搭錯線了?或許是因為一個人喝酒太寂寞,或許是她叮嚀他少喝點酒時,眼神閃現的關懷太真誠、太溫暖,或許,就只是因為她……長得像燦心。
但她不是燦心,燦心不會在他宿醉的清晨,體貼地遞上一杯解酒水。
入喉的蜂蜜檸檬水,酸酸甜甜的,直沁入他身上每一個細胞,就連總是冷硬的一顆心,似乎也因而軟化。
他喝完酸甜水,將空杯遞還給她。
「好點了嗎?要不要再喝一杯?」她聲嗓輕柔。
他听著,一道閃電驀地劈過腦海。
昨夜他酒醉回房之後,似乎發生了什麼事?他依稀記得有見到她,然後昵?他是否在意識暈沉中錯認她?她是什麼反應?該不會覺得他很可笑?
見他久久不語,她又問了一次。「副總,你還要喝嗎?」
他瞪視她的臉,她神色自然,反而是他,竟下意識地想回避她明亮的眸。
「不喝了!」胸口怒焰翻騰,連他自己也不明白在氣些什麼,大踏步地轉身。
「副總,別忘了今天早上十點要開會。」清脆如珠玉的嗓音在他身後滾落。
廢話!還需要她提醒嗎?他從來不會忘了公事!
他回頭,狠狠射出兩把凌厲的眸刀。
***
他在氣什麼啊?
周韋彤百思不解,不明白自已又是哪里惹怒了老板,教他必須用那種粗魯無禮的態度對她。
唯一的解釋是,這就是他的個性,他本來就是這麼不可理喻的一個人,無可救藥。
「難得我今天還想對他好一點的。」她郁惱地呢喃。說不在乎是騙人的,她就是很介意那個囂張又專橫的男人。
怕他覺得尷尬,她刻意裝出若無其事的神態,仿佛昨晚他錯認她的烏龍並未發生,但她的友善只換來他的冷漠。
其實他根本就不記得昨晚發生了什麼事吧?真可惡!原來只有她念念不忘,為了他無心吐落的芳名失眠幾個小時。
她實在很好奇,燦心是誰?是他從前的戀人嗎?是曾令他重重受傷的人嗎?為何他會用那麼壓抑痛楚的口氣,喚著那個名?
話說回來,她干麼牽掛?他的過去與她何干?
「周韋彤,你夠了喔!」她雙手握拳揮舞,用一句響亮的吶喊壓下心海起伏的情緒。
他是老板,她是他的助理,就這樣,她不必對他付出多余的關心,反正他們又不是朋友。
而且顯然永遠不可能發展出友誼……
不知怎地,這無端浮現的念頭令她呼吸一緊,不覺暗暗掐了掐掌心。
她強迫自己收回思緒,打開筆記型電腦,整理等會兒開會要用的資料,剛連上網,程式便提醒她收到新郵件,她開信箱,連續幾封都是黃凱超寄來的。
記得幫我買游戲唷!
信件無內容,只有主旨,她瞪著電腦螢幕,有些動怒。
他就不能多寫幾行字嗎?至少問候一下她在日本過得怎樣?出差是否很辛苦?
接著,手機也響起短促的鈴聲。
她點閱簡訊,也是黃凱超傳來的,叮嚀她一定要今晚就去店門口排隊,否則可能領不到明天一早首賣的號碼牌。
她想扁人!
周韋彤氣得咬牙,想硬下心腸不理會,偏偏男友又傳來另一則簡訊,這回,是一個大大的笑臉,附帶孩子氣的請求——
拜托、拜托、拜托你嘍!
能怎麼辦?她無奈地嘆息,當凱超這般可憐兮兮地請求時,她就是難以回絕,雖然她也覺得他自私,不懂得體貼,但他畢竟……是她男朋友啊。
為了維系一段感情,總是得有一方讓步,對吧?
于是,她雖是滿懷氣惱,仍是將男友的請托掛在心頭,鎮日都盯著手表,抓緊時間完成公事。
晚上,陪日本出版社的高階主管用過晚餐,對方邀請嚴琛去俱樂部,她乘機告退。
「副總,我去那種地方不太好,你們也玩得不盡興,我看我先回飯店好了。」
「嗯。」他點頭同意。
她如蒙大赦,坐電車趕到秋葉原,預定明日發行游戲的店家門口已經排了一條人龍,大部分是狂熱的電玩宅男,只有她是oL。
無數道稀奇的視線朝她投來,她尷尬不已,只能假裝無視。
數小時後,天空浙浙瀝瀝地飄落細雨,宅男們穿上事先準備的雨衣,拉開防水睡袋,坐在地上打牌聊天。
她卻只有一個人,不敢擅自離開,怕自己一走,位置便被佔領了。
懊不該放棄?
周韋彤摘下起霧的眼鏡,收進皮包,眼見雨勢逐漸滂沱,她不禁躑躅,總不能傻傻地在這兒淋上一夜的雨,但思及男友殷殷期盼的眼神,她又舍不下。
拜托、拜托、拜托你嘍!
他那麼誠摯地求她,她能無動于衷嗎?
唉,該怎麼辦才好?
***
午夜十二點,嚴琛總算找到借口逃離燈紅酒綠的包廂,走出酒店門口,深深呼吸一口潮濕的空氣。
其實這家俱樂部格調並不低俗,陪酒的公關小姐也都是上上之選,但他還是不喜歡這種場合。他對沒那麼大的興致,不像那些日本主管總愛在鶯聲燕語中尋歡作樂。
若是要紆解工作壓力,他寧願運動,即便只是在室內跑步機馳騁,能夠盡情流汗也很暢快。
怎麼樣都比跟那些矯揉造作的女人相處好多了。
他招來一輛計程車,一坐上車便打手機。
鈴聲響了許久,周韋彤才遲遲地接電話。「喂,副總。」
「你睡了嗎?」他蹙眉。
「沒有,我——」她打了個噴嚏。「副總有事嗎?」
「我是想跟你說,幫我聯絡上海跟新加坡分公司的主管,提醒他們——」
又一聲噴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