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探頭張望,就見一名約莫四十多歲的中年婦人躺在床榻上,看起來身子有些虛弱,正不時地咳著。
屋內還有另一名和她年紀相仿的丫鬟,除此之外,似乎沒有其他的人了。
熬人一瞧見他們,立即虛弱地開口。「咳咳……咳咳……閻大夫,你來啦?這些年來,多虧有你偶爾來探望……有什麼病痛也都仰賴你……咳咳……你真是個好心的大夫……」
听了這番話,李若兒不由得怔住。
這個總是冷冷淡淡,彷佛別人的死活跟他沒半點關系的男人,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好心了?
她轉頭瞥了荊御風一眼,發現他的神情竟異于平時的冰冷淡漠,看起來溫和多了,但是盡避如此,他似乎也沒打算開口說些什麼。
熬人像是早已習慣了他的寡言,並不以為意,目光改落在李若兒的身上,好奇地多打量了她幾眼。
「這位姑娘是……」
李若兒一陣遲疑,正猶豫著自己該不該開口說話時,荊御風就已代她答道︰「她是我新來的丫鬟,叫若兒。」
「什麼丫——」她抗議的話才說到一半,荊御風就冷冷地瞪來一眼,讓她趕緊把話吞回肚子里。
好吧,丫鬟就丫鬟,隨便他了。
第4章(2)
荊御風又警告似地盯了她一眼之後,才上前去為婦人把脈,隨後將一包藥材交給屋內那名「正牌」丫鬟。
「小喜,拿這些藥材去煎,等等我會寫下服藥應注意的事項,你照著上頭的指示小心地照料。」他開口吩咐。
「是,閻大夫,我這就去煎藥。」
小喜拿著那包藥材,轉身走了出去。
熬人輕嘆口氣,說道︰「多謝閻大夫,真是多虧有你,否則只怕我這條命早就已經沒了……」
荊御風沒說什麼,只淡淡地點了個頭,便退到一旁去,取出紙筆開始寫著要留給丫鬟的注意事項。
李若兒杵在一旁,不知道該做什麼好,便悄悄地打量床榻上的婦人,好奇地猜測她究竟是什麼人。
就在此時,婦人忽然又咳了起來,而一陣激烈的咳嗽之後,婦人忽然一嘔,吐出了許多穢物。
「呀!糟糕!」
李若兒驚呼一聲,毫不猶豫地快步上前,並取出隨身的帕子,輕輕拭去婦人唇邊的穢物。
「大娘,您還好吧?要不要緊?」她關心地詢問,並接著動手擦拭沾在床沿的穢物。
荊御風看著這一幕,俊眸浮現一絲訝異與感動。
盡避剛才他隨口說她是他的丫鬟,但她很清楚自己根本就不是。
眼前這情況,只要叫小喜進來處理就行了,可她卻毫不遲疑地上前,親手擦拭那些有著強烈氣味的穢物。
身為南宮烈的表妹,她再怎麼說也是一位千金小姐,可這會兒卻毫不介意地做著這些事情,嬌美的臉上甚至沒有半絲為難或嫌惡。
她是發自內心地關懷這名婦人?
可……明明她們是初次見面,她甚至連對方的身分和來歷都不清楚,竟就能毫不保留地付出關懷?
荊御風一瞬也不瞬地看著李若兒忙碌的身影,目光沒有辦法從她的身上移開。
想到她對家人濃烈的情感,寧可自己躲起來面對死亡的恐懼,也不願讓她爹娘承受煎熬與痛苦;想到她為了大黃狗的傷勢而傷心落淚,哭著懇求他出手相救;再看著她此刻為了這名與她素昧平生的婦人,毫不遲疑地細心照料、關懷問候,荊御風的心被強烈地震撼了。
多年來,他心中刻意以冷漠築起的高牆,被一股澎湃熱烈的情感給撼動了,幾乎就要崩坍倒塌。
他甚至有股強烈的沖動,想要上前緊擁住那個善良美好的人兒,並且再也不放手……
李若兒在忙碌擦拭的同時,不忘關心地望著婦人。
盡避荊御風才剛把脈診斷過,但是眼看這婦人的臉色有些難看,她的心里還是免不了浮上一絲擔憂。
「荊御風,你要不要再過來看看大娘——」她回眸一望,正好看見荊御風的臉色驟變。
她僵住,驀地想起了他進門前的警告。
慘了慘了!荊御風顯然並不想泄漏自己的真實身分,但是這會兒她卻說溜嘴,不小心泄了他的底!
荊御風的黑眸掠過一抹狼狽,俊顏緊繃,而原先在胸中激蕩的熱流更是霎時凍結成冰。
他惡狠狠地瞪了李若兒一眼之後,下一刻轉身快步走了出去。
李若兒一怔,趕緊追了出去。
「等等呀!你要去哪里?」
她匆匆追到門外,卻見他已施展輕功迅速離去,不一會兒已不見人影。
李若兒一臉錯愕,心中充滿了困惑。
她不過是不小心喊了他的名字,真的有這麼嚴重嗎?
為什麼他的反應會如此激烈?彷佛某個他極力要隱藏的秘密,在最不恰當的時候被揭開了似的?
一頭霧水地返回屋內,就見婦人的神情也同樣的激動。
「大娘,你怎麼了?」她連忙問道,以為婦人哪兒不舒服。
熬人搖了搖頭,急切地追問︰「姑娘,你剛才……剛才喊他荊御風?他叫荊御風?他不是閻大夫嗎?」
「呃,這個嘛……」李若兒的神情尷尬極了。
罷才是她不小心說溜了嘴,這會兒她該怎麼回應才好?
「求求你告訴我,求求你!這對我而言很重要!拜托你了……」婦人苦苦地哀求,眼眶甚至泛起了淚光。
李若兒一向心軟,壓根兒禁不起這樣的懇求。
她心想,反正都已經月兌口說出了荊御風的名字,現在想否認也來不及了,那就不用再掩飾了吧!
「他確實是叫荊御風,不過,我也不知道為什麼,他原本不許我開口多話,還說非不得已時只能喊他『閻大夫』。」
才剛說完,就見婦人的眼淚撲簌簌地流個不停,那讓李若兒慌了手腳。
「大娘,怎麼了?別哭呀!」
「我怎能不哭?御風……御風他……他是我的孩子啊!」
「什麼?!」
這個出乎意料的答案,讓李若兒驚愕極了,腦中也霎時陷入一片混亂。
「可如果真是這樣,為什麼他不跟您相認呢?」話才說出口,李若兒就驀地警覺到這可能涉及了太多隱私,立刻善解人意地說道︰「如果大娘不想提,可以不用回答我,沒關系的。」
何芸芸一邊掉淚,一邊哽咽地說道︰「那孩子……心里該是恨透了我,才會不願與我相認吧……」
見她這麼傷心,李若兒的心里也難過極了。
她柔聲安慰道︰「不會的,倘若他真的恨您,又怎麼會時常來探望您,甚至為您治病呢?」
她不知道這對母子之間究竟有著什麼樣的過往,可是她相信如果荊御風不是放心不下他娘,也不會時常前來探望她、為她治病。
以他的個性,根本不會去在乎一個心里憎恨著的人的死活,這證明了他確實是在乎他娘親的。
何芸芸一听,心里燃起了一絲希望,精神也振奮了些。
「是啊,若不是他為我張羅這個地方,還找了個丫鬟來照料我,只怕我早已活不下去了,可是……他應該要恨我的……他是該恨我的……」
為什麼大娘口口聲聲說荊御風應該恨她呢?李若兒的心里困惑極了,卻又不好開口追問,倒是何芸芸自個兒幽幽地說起了過往。
「當年,我與城里的潘公子真心相愛,早已發誓要共度一生,但最後我卻被迫嫁給了御風他爹。我每日都過得不快樂,若不是潘公子偶爾悄悄前來探望我,我早就想尋死了。潘公子雖然常來安慰我,但我們並沒有踰矩,然而御風他爹卻懷疑我們有染,甚至將我軟禁起來,我受不了這樣的折磨,幾乎要發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