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微風徐徐,午後的暖陽從雕工精致的窗欞透進屋內,映出一室的和煦明亮。
一抹高大的身影背對著房門,不知在忙碌些什麼,另一個侍衛裝扮的男人,急沖沖的從屋外走了進來。
「四皇子,皇後娘娘和冷王爺已經……喝!」未完的話語,全被眼前的景象驚得乍然中斷。
映入眼中的男性面孔,那五官、那輪廓,無庸置疑是剛毅俊朗的,而那眉宇間自然流露出的威儀氣勢更是尊貴不凡。
這樣的一張俊臉,該是足以令天下女子傾心的,然而那詭譎的膚色卻是令人退避三舍。
在原本健康黝黑的面孔上,此刻,有一半被病態的蒼白所覆蓋,而且恰恰以挺直的鼻梁為分野,形成左黑右白的「黑白郎君」!
在毫無心理準備之下,乍然看見這麼一張臉,也難怪池孟桓會驚得忘了自己原本要說什麼。
正專注于手邊工作的玄琰,分神瞥了他一眼,又繼續在自己的左半邊臉上涂上白粉。
「怎麼?孟桓,跟在我身邊這麼久了,你還沒習慣嗎?」這又不是他第一次做這樣的「妝扮」。
望著銅鏡中自己的臉,玄琰的眼底除了對池孟桓的促狹之外,還隱約浮現了一絲無奈。
天底下,沒有一個正常男人會喜歡故意將自己弄成一副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不中用模樣,尤其他的個性如同狂鷹一般威揚不羈,和「文弱」兩字壓根兒沾不上邊。
他會這麼做,實在是迫不得已呀!
由于當今皇上已經漸漸年邁,那張龍椅頂多再過個三、五年就得要「換人坐坐看」,這就表示,在四位皇子之中,有一個即將成為下一任的帝王。
有了新帝,自然就少不了新後,巧的是四位皇子至今都尚未娶妻立妃,也因此,舉凡家里有女兒待字閨中的皇親貴族,無不處心積慮地制造機會,就盼能締結一樁富貴榮華的好姻緣。
只要他們「押對寶」,選對了人,女兒便有可能成為母儀天下的皇後,將來父憑女貴,還怕保不了一世的風光顯赫嗎?
對于那些人攀貴求榮的心態,玄琰並不苛責,畢竟「富貴榮華」這四個字的誘惑力太大了,天底下只怕沒有多少人能夠真正抗拒得了。
只是,他不像二皇兄玄皓、三皇兄玄厲一樣,對皇位充滿了野心,打從他懂事,並且明了身為一國之君所必須擔起的重責大任之後,他就對那張龍椅一點興趣也沒有。
他一點也不想卷入兄弟之間的較勁奪權,一點也不想因為日理萬機而失去自由、壓抑本性,更不想讓那一襲黃袍將他羈絆在皇宮之中。
他要的從來就不是那些至高的權勢與地位,而是一片完全屬于他的天地,一片在皇宮之外的遼闊天地。
為此,除非父皇、母後召見,否則他絕少主動進宮,甚至刻意在人前收斂光芒,為的就是要讓他的父皇、他的三位皇兄,以及所有的皇親國戚知道──他,玄琰,不但無心于皇位,更不足以成為一國之君。
在「必要」的時候,他甚至不惜偽裝成一副胸無大志、文弱無能的模樣──就像現在。
池孟桓望著那張半黑半白的臉,不禁苦笑道︰「屬下可從不曾看過這樣的「半成品」。」
整張臉涂白之後的玄琰,盡避臉色略顯病態,但因為他的五官輪廓剛毅俊朗,看起來倒有幾分像是玉面書生──蒼白文弱的那種,可是他現在這副半黑半白的尊容,還真是怪嚇人的!
「多看幾次,總會習慣的。」玄琰笑道。回想起池孟桓第一次看見他的白面妝扮,眼楮差點驚凸出來的模樣,他就不禁感到好笑。
是啊!他總會習慣的,池孟桓暗暗在心底嘆了一口氣,在當今皇上宣布繼位者之前,這樣的妝扮恐怕還要上演好幾回。
看著正努力讓自己顯得蒼白文弱的主子,池孟桓的嘴上雖沒說些什麼,但心里卻很明白他的無奈與用心良苦。
苞在玄琰身邊已有六、七年了,或許是因為年紀相仿,也或許是因為他的個性耿直忠誠,這些年來,玄琰不只將他當成一名屬下,還將他視為心月復、視為好友,也因此,對于玄琰的真實性情,他是再清楚不過了。
在四位皇子當中,玄琰的年紀雖然最輕,卻有著不輸其他三位皇子的氣度與才能。然而,他就像是一只威揚狂放的鷹,不喜歡受到太多的拘束。
倘若真要勉強他繼承皇位,真要他身穿黃袍、坐上龍椅,那就像是硬將一只鷹困在籠中,從此與千川百岳徹底隔絕,失去了翱翔天地的自由,只會讓他感到躁郁與痛苦。
「孟桓,你在發什麼愣?你剛才到底想說什麼?」
「呃?啊!」玄琰的聲音將池孟桓的心思拉了回來,這才驀然想起自己急沖沖前來的任務,連忙稟報。「皇後娘娘要四皇子快點過去,別讓冷王爺和芙衣郡主久等。」
冷王爺和芙衣郡主?玄琰的唇角嘲諷地揚起,說道︰「我的確是不該讓母後久等。」至于不請自來的冷德劭父女,則不在他關心的範圍之內。
這次母後召見他,消息靈通的冷德劭立刻找了個送禮的借口,特地選在他進宮的這一天、這一刻,帶著愛女冷芙衣前來,他們父女倆的真正目的,只怕隨便一名宮女或侍衛都知道!
「呃……」池孟桓欲言又止的,有話想說,卻又知道玄琰一定不愛听。
「怎麼?還有事?」
池孟桓猶豫了一會兒,終于還是說道︰「屬下剛才驚鴻一瞥,發現芙衣郡主生得十分美麗,或許四皇子會看得上眼……」
玄琰對他的話完全無動于衷,不曾流露出半分感興趣的神色。
不管那冷芙衣再怎麼美麗,對他來說不過是個企圖攀貴求榮的女子,這樣的女人,他一點興趣也沒有。
「我該走了,母後還在等著呢!」
瞥了眼銅鏡中蒼白的面孔,玄琰滿意地起身,準備去會會那兩個不請自來的不速之客。
※※※
還沒踏進寧雲殿,玄琰遠遠就看見了殿內的情景。
他的母後穿著一襲繡金華袍,端坐在雕著祥獸的椅子上,盡避已年逾四十,依舊顯得雍容華貴,風韻猶存。
王爺冷德劭及郡主冷芙衣恭謹地站立在一旁,盡避要獻的珍禮早已獻上,卻遲遲不告退,顯然是非等到他不可。
玄琰的眼底掠過一絲嘲諷的光芒,隨即裝出一副溫吞的神態,慢慢地踱進寧雲殿中。
一看見玄琰那張蒼白的臉,皇後的眉梢微微一挑,心里是既好氣又好笑。
又來了!她這個兒子,每次進宮總愛將自己弄成一副蒼白文弱的模樣,她知道他這麼做的苦心與用意,因此向來也由著他,不多加予干涉或阻止,只是她有時也會想看看兒子的「真面目」呀!
「琰兒,你來晚了,怎好讓王爺和郡主久等?」皇後輕責,心里卻很明白他為什麼會耽擱那麼久。
要將一張健康俊朗的面孔涂得如此蒼白,的確需要花費好一番工夫。
「是,玄琰失禮了。」
「哪兒的話?四皇子太客氣了。」冷德劭一邊說著客套話,一邊暗中打量眼前這位鮮少進宮的四皇子。
就見他的眉目雖然端正,臉色卻顯得太過蒼白。更重要的是,從他身上竟感受不到半絲一國之君的氣勢!
冷德劭的眉心微微擰了起來,很快又在心底將情勢重新衡量一遍。
在四位皇子當中,大皇子玄逍的年紀最長,但是他在一次微服出宮時,卷入一樁江湖是非,惹得皇上相當不快,所以皇上傳位給他的可能性應是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