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終于搞懂,為什麼她會進入宰相府的原因了。
因為一個賭注,籌碼則是柳兆宣的面子。
真是太不劃算了,他們這些大人物賭起來,起碼也要來個萬把兩銀子才夠瞧啊!面子算什麼?根本一文不值嘛,她為什麼就得為了他的面子而整死自己?
什麼叫端莊、賢淑,什麼叫大家閨秀的風範她不知道,三從四德對她來說只當成是說書的玩意兒,听過就算,她不識字,甚至連箏都沒踫過,更甭提下棋、吟詩等等亂七八糟的東西了。
如今,他竟然告訴她,真正的美人不只美在外表,也美在內涵,因此,除了盡力改造她的外表之外,他更要加強她的內涵修養。
反正意思就是她的外表再怎麼改造,最多也只能差強人意,所以要以氣質取勝就對了。
可惡啊--竟然這麼瞧不起她!
所謂人爭一口氣,佛爭一炷香,她好勝的性子一來,暗暗立誓要讓他刮目相看。
可是……事情不如意十之八九,雖然她下定決心,可總會有意外,譬如說遇到那些就算她勉強自己也听不進去的「真理」。
幾天下來,她終于受不了了。
頂著一頭原本綠袖幫她梳理整齊,卻在上了一天的課之後,被她抓得亂七八糟的發,和沾了幾筆墨汁的臉,以及因為不習慣,被她扯得七零八落的衣裳,她來到雲涯齋的書房。
「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她劈頭就問。
柳兆宣在張倫倒抽了口氣的同時抬起頭來,雙眉倏地緊蹙。
「為什麼妳總是有辦法,將自己搞得像是剛從戰場上退下來的士兵一般狼狽?」她這模樣能看嗎?「或者是綠袖又沒有幫妳打理好?」
「不要又把綠袖抬出來威脅我,她現在很好。對我來說上那些課比上戰場好不到哪里去。」錢多多咕噥著。
「妳有什麼問題?」除了她的外表之外,他對這幾天下來,她高度的配合覺得很滿意,也發現她很能舉一反三,是個聰明人,讓他對這個任務更有把握了。
「女人一定要遵守三從四德嗎?」
「那是當然。」柳兆宣理所當然的說。
「這樣啊!」錢多多一副受教地點點頭,眼底卻閃過一絲狡猞。「這麼說來,我應該開始魚肉鄉里了。」
「妳說什麼?」他以為自己听錯了。
「你也知道我老爹是個地痞流氓,專門收保護費的,本來我是很反對啦!可早既然你說女人要遵守三從四德,那我也只好在家從父,跟著他魚肉鄉里,然後再听他的話嫁給他最得意的手下。
之後呢,出嫁從夫嘛!我也要跟著丈夫繼續魚肉鄉里,生了兒子之後,兒子可能也是繼承父志,繼續魚肉鄉里,那如果哪天我丈夫被人砍死,我還是要听兒子的話,繼續幫他魚肉鄉里……」
「夠了、夠了!」柳兆宣揚手,阻止她繼續「魚肉鄉里」。
「我說錯了嗎?」
「當然錯了,有所為有所不為,人要懂得如何明辨是非……」
「可是這書上明明都說女人不可以有意見,一定要遵從三從四德,若不從,就是不守婦道,不是嗎?」錢多多打斷他。「雖然我是覺得有點奇怪啦,如果說從父、從夫的話,還有點道理,可是為什麼我生的兒子不听我的,還要我听他的?再怎麼說我也是長輩啊!
「而既然這些書是相爺您拿給我的,您也說它上頭記載的是真理,連著好幾天,夫子也總是如此諄諄教誨,那肯定不會有錯了,雖然說想到我以後的一生就要這麼魚肉鄉里的過下去,有點沒意思,可是既然是相爺說的真理,我也只好……」
「好了、夠了,我知道妳的意思了。」柳兆宣撫撫額,搶過她手上的書,「這本不用念了。」
「真的嗎?」錢多多小心翼翼的不泄漏出一點得意的表情,裝出一副狐疑的樣子。
「對。」他咬牙。
「那我明天要上什麼課呢?」
「妳會丹青嗎?」
「哦,一點點。」錢多多臉色有絲古怪,她是會畫畫,而且還畫得不錯,可是畫的全都是……
「那好,明天我會請人教妳丹青。」
錢多多不置可否的喔了聲,她希望他不會後侮。
「還有事嗎?」柳兆宣問。
她搖頭。「沒了。」
「那妳回房吧。」
她樂意之至,少了那荼毒女人的書,她的腳步輕松極了。
「爺……」立在一旁一直沉默不語的張倫在錢多多離去之後,終于出聲。「爺真的有把握將錢姑娘改造成一位內外皆美的姑娘嗎?」
柳兆宣嘆了口氣,他確定了她是聰明的,是懂得舉一反三的,可也因此不再覺得有把握了。
「不,我一點把握也沒有。」
今天免了她讀《女誡》,他很懷疑,接下來他又會妥協什麼。
錢多多並沒有得意多久,一回到棲鳳閣,發現是什麼在等著她的時候,她就愣住了。
她瞪著屏風後的浴桶,她確定它是浴桶,沐浴用的,因為這幾日她天天用到它,可是那里頭裝的,卻絕對不是她所熟悉的「水」。
「錢姑娘,妳回來得正好,我剛好準備好呢。」綠袖瞧見她立即道,態度與第一次見面時有著天壤之別。
「那是什麼鬼東西啊?」她語帶驚恐地問。
「這是藥浴,爺特地從宮里求回來的秘方,據說叫做『雪膚美人浴』,宮里的嬪妃們都是用這種藥浴來保養自己的肌膚。」
爆里的嬪妃?!所以說,他明明向皇上告了半年的假,這幾天卻頻頻進宮,就是去找這種東西回來整她嗎?
「綠袖,妳是不是還在記恨?」
「記恨?」綠袖疑惑的偏著頭,「錢姑娘,妳說什麼記恨啊?」
「就是咱們第一次見面那天,我對妳說了那些話,還害妳差點被懲罰,所以故意要整我?」錢多多頗為懷疑,很難相信柳兆宣那種人會在皇宮里向嬪妃求這種秘方,而且,就算他是串相,後宮也不是他能去的地方。
「綠袖沒有,錢姑娘那一席話,震醒了綠袖,綠袖感激都來不及,怎會記恨呢?這真的是爺吩咐下來的,不止這個雪膚美人浴,還有很多種藥浴配方,爺說陸陸續續都會讓錢姑娘使用呢。」
錢多多覺得眼前一片黑,老天,她要暈了!
扁是必須天天洗澡,她就覺得挺頭大的了,不過勉強還能接受,反正有熱水泡,而且不用她燒,她只要負責享受就好。可是這不一樣啊!想到身體要光溜溜的泡在這些不明物中,她就覺得頭皮發麻,腳底發涼。
「來,錢姑娘,趁著水溫剛好,我幫妳寬衣……」
「不,我不要!」錢多多退了一大步,避開了她的「狼爪」。
「錢姑娘?」綠袖狐疑的皺起眉,「為什麼不要?這可是宮廷的秘方,求都求不到的聖品耶。」
「我才不要泡在那些我不知道是什麼東西的水里頭!」錢多多堅決的搖頭。「要我沐浴可以,弄熱水來就好了。」
綠袖愣了好一會兒,最後點點頭。
「那錢姑娘等我一會兒。」看到她點頭,綠袖匆匆的離開,不過她不是去準備熱水,而是報告柳兆宣去了。
當錢多多發現柳兆宣出現時,不管要躲還是要逃都來不及了。
她狠狠的瞪了一眼綠袖,好啊,她果然是在記恨!
「怎麼堂堂宰相大人這麼閑啊?」錢多多徽諷,閑到管起姑娘家沐浴的事了。
「妳也知道我剛向皇上告假半年,閑得很,所以絕對有充足的時間做任何事,或者什麼都不做,就只盯著妳沐浴。」他皮笑肉不笑地望著她。「所以,妳是要乖乖的讓綠袖伺候妳沭浴,還是要我親手丟妳下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