驕管家(下) 第26頁

一箱箱的嫁妝放在隔壁房間,全是呂襄譯置辦的,他很慷慨,有這樣的嫁妝,就算婚變,余敏也不至于走投無路。

事實上,呂襄譯為她鋪了條錦繡前程,她應該應該感激的,只是心太痛,無力承擔更多情緒。

第十五章與君長訣(2)

平王身子痊愈,和王妃搬回平王府,苗氏不貞,捉奸在床,已遭平王休離。

平王府分家了,呂襄緣、呂襄宜被迫搬出去住,家產已經被他們娘仨敗光,所謂分家,他們得到的,就是那間破宅子。

而呂襄宜之前的積極謀劃,美夢成空,連原來的六品官位也被收走。

至于平王府這邊,自然是風光氣派的,家里有只大招財貓,要錢有錢、要地有地,樣樣不缺。為著世子爺娶親,也為著恭迎王爺回府,府里上下大加修繕,僕婢如雲,一派的富貴榮華。

或許,皇帝心里有幾分明白,賜婚聖旨一下,短短三十天內就讓他們成親。

不知道是皇帝擔心不順利,還是齊鈺清擔心,宮里派來六個嬤嬤、十個宮廷侍衛到敷園,陪著余敏出嫁。

陪?是監視吧,怕她自盡、怕她逃跑、怕她不在掌控中。

皇帝特命呂襄譯一切從簡,說穿了,就是要在璟睿回京之前,把她這個麻煩解決掉。

她被綁住了,無法動彈、無法呼吸,這場解救自己于危難之中的婚姻,卻讓她害怕恐懼。

她深深懷疑,是不是無論經歷幾輩子,她和「韓璟睿」都有緣無分?是不是愛情始終都會與她失之交臂?是不是老天爺想讓她學會知足,明白愛情很奢侈,千萬別輕易嘗試?

所以讓她一次一次地感動,一次一次地愛上,再一次一次地失去?

怎麼辦啊?不甘心呢,她總是從惡夢中驚醒,她總是有一大堆很壞的想象力,她無力阻止眼淚奔騰,無法阻止自己傾泄傷心。

怎麼辦啊?就這樣嫁給世子爺,對他不公平,對爺更不公平,她心力交瘁了,無力再愛上另一個男人。

無時無刻,她的眼楮都是腫的,每分每秒,她腦子里全是紛亂愁緒,她只能不斷做衣服,從接下聖旨那天過後。

她日夜不停地裁衣制鞋,想把璟睿一輩子要穿的衣服都備下,她的手指上有無數個針孔,有不少裁痕。

迸代沒有OK繃,小芽只能把她的手指纏成十根肥芭蕉,即使如此,她還是無法停止。

她必須不斷動手,不斷做衣服,不斷地控制自己的想象力。

她只允許自己想象璟睿的快樂,想象他封王封侯時的風光成就,想象他在朝廷上呼風喚雨,在史書記下無數筆光榮。

她努力工作的同時,努力用這樣的畫面讓自己開心。

可是,開心?多高難度的事,她想,這輩子再與快樂無緣……

「姑娘,凌侍衛回來了!」小芽進屋稟報。

凌大哥?「快請他進來。」

她這邊才發聲,凌建方立馬出現,他皺著眉頭,仔細審視余敏。

覺得奇怪,從踏進睿園就感到不對勁,多了些陌生人,來來回回的,好像在警惕著什麼,府里到處張燈結彩、喜氣洋洋,可是相熟的奴僕們臉上卻沒有半分欣喜痕跡。

氣氛太詭異,他急著找到余敏問清楚原因,可是見到她眼楮紅腫、鼻子泛紅,明明就瘦了,臉上卻有著不正常的浮腫。

生病了嗎?生病為什麼不到床上躺著,為什麼夜了還在縫制衣服?

「爺要回府了,對嗎?」余敏問。

「對,爺讓我先行一步報訊,最慢,五日後爺就會班師回朝。」凌建方說道。

真好,終于要回來了,只是盼這麼久,卻盼不到再見一面,她想笑的,然而臉頰繃得厲害,硬扯出來的笑容帶著苦澀,像加了黃連似的。

「一切都順利嗎?」

「很順利。」提及戰事,凌建方嚴肅的臉龐透出笑意,不敗將軍再度締造佳績,任何一個跟隨爺麾下的人都深感驕傲。

「凌大哥回來得正好,我正愁著要把東西交代誰呢。」王叔雖忠誠可信,但沒有武功,東西交給他,余敏有些不放心。

「什麼東西?」

她從櫃子里把鑰匙和枕頭拿出來,解釋道︰「枕頭里面有銀票,很多、很多,凌大哥一定要收妥,金銀珠寶和各項古董我已經一箱箱分裝好、造了冊,鎖在地窖里,這是鑰匙。」

她是天才,府里挖了兩層地窖,一層藏食物,一層藏寶物,誰都沒想到她會把金銀財寶和泡菜醬料藏在一塊兒。

「為什麼把這個交給我?你不能自己交給爺嗎?」

她苦笑,搖頭,「我要出嫁了,明天。」

凌建方詫異,他听錯了嗎?

爺身邊的人都曉得爺有多重視余姑娘,連上戰場,懷里都還收著姑娘小像,如果爺知道這件事……不行,千萬不能讓姑娘出嫁。

猛地轉身,他急急丟下話,「我去告訴爺。」

「不行。」余敏一把抓住他。「這是聖旨,難道你想讓爺抗旨?」

凌建方頓住身子,轉身,「聖旨?」

「對,聖旨。」

「所以要造成事實,讓爺無力改變?」

「就算不造成事實,爺也無力改變,爺早點知道,不過是徒增難受罷了。

「凌大哥,爺回來之後會封王拜相,有光明的前程等著他,皇上還要為爺賜婚,爺的未來是一片錦繡輝煌啊。」

「所以呢?高不高興不重要?快不快樂不重要?」

「會的,爺會快樂,我也會快樂,平王世子會待我很好,我們大家都會幸福。」

「既然這樣,為什麼要哭腫眼楮,為什麼要把自己弄得傷痕累累?」他看一眼她的十根大芭蕉。

她是氣球、他是針,一針刺下去,戳破她的謊言。

真直接啊……

垂頭喪氣,她用頭頂對著他的眼,吞下哽咽,片刻後再抬頭,臉上已經掛著笑意。她說︰「我現在相信了,相信人無法戰勝命運。」

命運?或者該說是上位者的權威,君要臣死,臣不能苟活,凌建方深嘆,眼底掛著淡淡的悲憫。

她知道,自己成功說服他了。「如果爺心里難受的話,凌大哥陪爺爛醉一場好嗎?醉過、痛過,也就好了。」人類的復原力是很強的。

他望著她,半晌,問︰「你也想大醉一場嗎?」

大醉一場?听起來是個好主意。

她點頭,他出門,帶來一壇美酒,他們在院子里席地而坐。

前一世余敏心髒不好,沒喝過酒,這輩子身分卑微,也沒喝過酒,沒想到第一次喝酒,竟是在這樣的情況下。

她笑個不停,只是她搞不清楚,是為開心而大笑,還是為無從改變而苦笑,就像她也搞不清楚,自己喝的是喜酒還是苦酒。

仰頭,凝視天邊明月,心下陡然一酸。

那時,屋頂上,皎潔月色、煙火燦爛,他與她四目相對,兩人交心,都盼著下一輪明月,下一次聚首,誰知,竟是再也沒有了……

明月不諳離恨苦,如今方知,茫茫天涯路已經被命運戳穿,容不得反抗。

再不甘心,還是要分道揚鑣,還是要孤身一人,還是要寂寞長伴,還是要……她醉了,狠狠地大醉一場。

朱弦斷,明鏡缺,朝露曦,芳時歇,白頭吟,傷離別,努力加餐勿念妾,錦水湯湯,與君長訣!

第三年了,Emily已經死去整整三年。

璟睿試著做到父親的願望,試著和莫霏求婚,但莫霏是個好人卻不是傻瓜,她知道,他不愛她。

她說︰「如果你心里始終無法裝下我,那麼我們當朋友就好。」

又是除夕夜,一家人回老家過年,房間還是不夠,只是他再不必為了事事講究的Emily開著車,在無人的夜里尋找下個看日出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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