頓時他明白了,是自己的縱容,給足她篤定的本錢,他喜歡她自信,所以願意對她更縱容。
見她處處講究、行事大方,也有人猜測,她會不會是哪家的落難千金?
千金?確實,她是個千金,那個二十一世紀的「韓璟睿」肯定相當寵她,才把她寵出挑剔、追求完美的生活態度。
不過也因為她的講究,讓璟睿感覺銀子這種東西有了意義。
笑容始終掛在臉上,好像每次想起余敏,他就忍不住快活著。
策馬,他想盡快回家,想快點兒看到那張美到令人驚艷的小臉。
當然襄譯對「令人驚艷」這個形容,是絕對不同意的。
菜端上來,三菜一湯,不是什麼折騰人的功夫菜,看起來清清淡淡的不大起眼,只有一盤豆腐、一碟青菜,和一條魚,分量不太夠,因為余敏不曉得呂襄譯會過來蹭飯。
他昨天才來,沒道理今天又報到,平王府缺糧嗎?
可惜她估計錯誤,他出現了。
忙了一上午,她餓慘了,非常不樂意有人分食,可這年代沒有趕客人的道理,所以,她的臉色很……不香。
瞄一眼余敏,璟睿眉心微揚,笑意隱約浮上。
嚴格來說,她的脾氣相當好,從不與人大小聲,口氣溫和,強調以理服人,就是要命令下人,口氣也極為尊重,更多時候她很樂意听取對方的意見。
她說︰「我不是全能的,何況這里的事對我而言太陌生,我的經驗不見得比旁人的管用。」
她也說︰「是人,都喜歡被尊重,喜歡成就,喜歡自我實現的快樂,與其責備不如贊揚,與其懲罰不如獎賞。」
因此當後來她的行事成為一種風格,下人理解與她相處的模式,竊竊私語漸漸消失,為她辦事越來越盡心。
只不過性子溫和的她,每每踫到呂襄譯就會轉變態度。
就這麼不喜歡襄譯?如果他問,她肯定會點頭,可她越是不喜,襄譯越樂于把她惹火。
不過就蹭飯這件事,怪不得呂襄譯,實在是余敏的廚藝好到驚人,她做出來的菜色雖然簡單,味道卻好得讓人吮指回味。甭說呂襄譯,就連對吃食很隨便的璟睿,吃慣自家飯菜後也不樂意到外頭用膳。
偷覷呂襄譯一眼,余敏悶悶地替兩人添好飯,跟著坐到桌邊,舉箸同食,她早就習慣和爺同桌吃飯。
飯來了!一拍手,呂襄譯笑逐顏開。
他夾了口飯放進嘴里,細細咀嚼、品味,太好吃了……只是米飯就讓人回味。
飯怎麼可以煮得這般顆顆晶瑩?細嚼幾下,又有一股鮮甜味從齒頰間滲出,這手藝,非凡人吶!
他興致勃勃問︰「這飯是怎麼做的?」
「洗好的米先用香菇水泡過,煮飯時再加入一匙雞油。」很簡單的小訣竅,但這里顯然還沒有做菜達人或阿基師出現。
璟睿雖不講究,卻也能吃得出好壞,小魚做出來的飯,每天味道都不同,不必配肉或菜,光是白飯就能夠扒上好幾碗。「昨天那個,更好。」
璟睿的話讓余敏樂開懷,和呂襄譯不同,他從不問飯菜是怎麼做的,只分辨更喜歡哪個,她很高興他喜歡,很高興他因為自己而滿足。
「昨天的更好吃?我沒吃到!」呂襄譯扼腕。
「小魚,明天給襄譯做做。」璟睿說得大方。
明天還要來?余敏皺眉,但爺發話,奴婢不能拒絕,這里的階級劃分很清楚。
「是。」她口氣中的不甘願,表達得相當明顯。
「你干麼這樣,這麼不喜歡我?」呂襄譯用那雙桃花眼對她眨兩下。
余敏低頭,不說話、不表態,想知道答案自己猜,她挑起幾粒米飯放進嘴里。
「好啦,我承認上次吵架是我過分一些,但都將近一個月了,事情好歹過去了吧?別這麼小心眼。」呂襄譯低聲下氣道,他向來只對自己有好處的人低頭,為她一口飯,他算得上奴顏婢色了。
「奴婢不敢。」
余敏拿起湯匙,舀起一瓢豆腐,璟睿的碗順勢遞過來。
爺喜歡吃?笑眉揚起,她把豆腐放進他碗中。
她樂意服侍爺,是非常樂意的那種樂意。
也許是補償心態吧,前輩子,哥便是這樣照顧自己的,可惜她來不及回饋,于是心存遺憾,現在,她想在爺身上彌補這份遺憾。
包何況她的爺也叫作韓璟睿,多教人震驚的事實,余敏無法猜測或聯結爺與哥之間的關系,但她決定要對爺傾盡真心。
舀過一瓢,璟睿的碗還定在原處,她接連舀三瓢,他才把碗拿回去。
兩人順理成章的動作,讓呂襄譯皺眉,璟睿不是習慣事事自己動手,不喜歡人在旁邊服侍嗎?可……他好像挺習慣小魚的?
眼看余敏又舀起一瓢,呂襄譯趕緊把碗湊近,問︰「豆腐很清淡,你怎麼能弄出這個味道?」
「用火腿煨上半個時辰就行,豆腐上的鮮蝦也是功臣之一。」
他的碗在旁邊等著,但余敏把瓢中的豆腐放入自己碗中,然後把公匙放回豆腐盤上,端過碗,低頭用餐。
差這麼多?璟睿是爺,他就不是爺了?訕訕地,呂襄譯拿起湯匙,報復地把盤里的豆腐舀空,還故意把碗往余敏面前湊。「上面這層是蝦?」
「是和著青豆的蝦泥,吃起來會多一股清香。」她假裝沒看見他幼稚的動作,拿起另一只空碗,盛好湯,擺在璟睿手邊放涼。
兩人的小動作全落在璟睿眼底,但他默不作聲,牛嚼牡丹似的,吃飯吃菜吃魚肉,三兩下菜少掉一大半。
眼看菜越來越少,余敏頓時怨念叢生,她吃飯慢,還沒正式開動呢。忿忿地,她瞪呂襄譯一眼。
發現她的白眼,呂襄譯很冤,明明璟睿吃得最多。
蒙受不白之冤,呂襄譯故意了,故意一問二問三問,一面問還一面吃,大口大口的吃。
身為奴婢,主子爺有問她就得答,當她好不容易回答完時,菜……沒啦?!
就在最後一口魚即將被璟睿挑進碗里時,余敏再也忍不住,一雙筷子用力往盤子中間一戳,用荊軻刺秦王的悲壯神情望向璟睿,兩人對視,余敏打死不讓。
她眼楮睜得大大的,水狀液體在里頭涌現。
「假哭」是她慣常用來對付哥的,沒想到在不知不覺間,她也對爺動用起這招。
有沒有用?非常有用!
莫名地,璟睿心頭發軟,不舍在胸口泛濫,他收回筷子,余敏急忙把魚肉挑進自己碗里。
她從來沒有過吃飯這樣不優雅的,像怕被誰搶了似的,飛快用筷子把魚肉剁碎,攪拌在飯里,吞進肚子。
她的動作讓呂襄譯忍不住大笑。
這丫頭長得不怎樣,但表情多到讓人移不開目光。
看她吞著口水,卻不能不對自己細細解釋菜色、說得咬牙切齒的模樣,看她盯著璟睿張張闔闔的嘴巴,恨不得把食物從他嘴里掏出來的模樣,生動、有趣,並且……
好吧,他承認,她其實沒有丑得像自己形容的那樣。
他有點後悔,不應該把她送給璟睿的。
璟睿卻抿唇,暗罵自己沒出息,竟然和小丫頭爭食,她餓慘了吧?
見她把盤里的青菜挑得干干淨淨,連豆腐湯也撈得一滴不剩,越看,越不舍,心疼的感覺爭先恐後地冒上。
懊弄點什麼東西給她?嘴巴那麼挑,她肯定不吃的,怎麼辦?想著想著,濃眉扭曲。
用過飯,巧兒和鴦兒進屋,把桌子給收拾好。
鴦兒給兩位爺上茶,余敏回到屋里享用自己的酸梅湯,除了吃飯時間之外,通常呂襄譯在,她會自動回避。
爺和世子爺的話題不是生意就是朝堂大事,她听不懂,也不感興趣,何況她很討厭呂襄譯動不動就問她「你知道下一任的皇帝是誰嗎?你家爺有沒有名留青史?」這種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