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子嘛!不適合這工作,那是男人的事情——」
「找工作?沒問題,就幫我泡泡茶,槌個背就行了——」
在還是重男輕女的時代里,沒有學歷、不靠關系,再加上拒絕出賣自己的堅持,「書縵啊!書縵!你真的只能當個富家千金了。」影蘭喃喃地念著。
一連五天,情形絲毫沒有改善,氣得影蘭食不下咽,連帶著家中的氣氛也跟著締造重起來。
「老爺,這可怎麼辦?這孩子怎地變了性子,拗得要命!」方錦暗地找柳知然商量。
「娘,蘭兒這樣是好現象,表示她不服輸,有耐力。」柳書嚴說著。
「話是不錯——可是她沒經驗、沒學歷,誰肯用她?」柳知然擔憂著。
「可是——咱們有背景、有關系呀!」書嚴說著。
「那又如何?!」
「爹娘放心,我自有主張。」
書嚴胸有成竹地往書縵的房里走去,沒多遠,便听見一女子「慷慨激昂」的高談闊論。
「都已經是民國時代了還存在著女子無才便是德的迂腐觀念,蘭兒呀,你就是太溫了,人家才容易欺負啊!」
「咱們蘭美人是不同你季姑女乃女乃的——」書嚴一踏進房里,便回到季雪凝的話。
「哥——」影蘭早已適應了這個稱呼,「季——姑女乃女乃?!」她皺著眉,莫名其妙地望著雪凝。
「柳書嚴——不許說。」季雪凝微紅著臉,使著眼色。
「那又不是我叫的,是你自個兒逼穆教授叫的。」
穆教授,就是穆穎,是這學期新上任的美術系教授,也是季雪凝一生中的遺憾。
季雪凝算是個新時代女性,最看不慣重男輕女的社會畸形,因此,她在學校中的種種表現,皆是為了要替中國女性爭口氣,雖然才短短的開學一個月,卻已經打響了季雪凝才氣與美麗兼備的名氣。
但,仰慕她的多過追求她的。
因為,季雪凝是不好惹的,若沒些個大腦或本事的想去追求她,擔保被踫一鼻子灰地自討沒趣,而她的勇敢與聰慧,更令許多難同學招架不住她的鋒芒畢露。
當然,穆穎鐵定地舉雙手投降了。
「我只是要求公平,不能有性別歧視——」
「是是是,我舉雙手雙腳支持你,季學妹!」柳書嚴趕緊表明立場,免得被炮轟一頓。
「哥,你找我有什麼事嗎?」影蘭提醒著。
見著季雪凝,就忘了正事,這就是柳書嚴的弱點。
「听說咱們蘭妹妹為了工作的事正煩心哪?」
「嗯——哎,煩心也沒用啦。」
此事一提,影蘭的臉又暗沉下去。
「這事兒急也急不得,要不你先找個臨時的工作,一來因為是臨時的,所以要求不會太嚴苛,二來你也試試自己是否適應這種辛苦日子,三則是一種經驗的累積,方便日後你另尋工作時的條件資歷,你認為如何?」
「好是好,可是我上哪去找這種差事?」她無可奈何的聳聳肩。
「我這兒就有呀!」
「我說過咱們家的鋪子,我沒興趣。」
「是我朋友告訴我的,下個月份在上海將有一場為期十天的全國經濟商業會議,會有來自全國個省重要的企業參加,而這次主辦單位打算招募上百位的接待人員,如果你有興趣,我就幫你報個名。」
「真的?!那就麻煩哥你羅!」影蘭興奮地跳起來,爾後又想到什麼事地說著︰「可是,我不想用柳書縵這名字,這名氣太大了,會惹人側目的。」
「那——你說呢?」
「用蘭兒好了,較普通些。」季雪凝插著嘴。
「柳蘭?!敝怪的——」書嚴歪著頭念著。
「柳影蘭好了,算我的字號。」
她還是習慣自己的名字,這是她唯一感覺到自己仍舊存在的真實。
丙如預期,在柳書嚴的安排下,三天後,影蘭即接到了報到通知書,準備前往受訓。
「想不到書屏也被錄取了,那我可就有伴壯膽。」影蘭一面吃飯一邊說著。
「是啊!書屏,你可得多照應你姐姐,免得她又被人欺負了,知道嗎?」柳知然叮嚀著。
「是——」書屏臉上看不出表情,低著頭若有所思地捧著飯碗。
「書縵哪怕人家欺負?!只要她少搶些風采,別人家就感激不盡了。」柳徐玉蓉話吸刺地說著。
「蘭兒才不會有這心眼兒呢!」柳方錦不客氣地說。
「是嗎?那為什麼老騎在咱們書屏的頭上——」
「你胡扯什麼?」
「胡扯?黃家和王家那兩位年輕人不都中了你女兒的邪嗎?」
「搞清楚呢!那是人家看不上你徐玉蓉的女兒,關我們屁事啊!」
自從進了柳家,這種劍拔弩張的情況,影蘭早已習慣了,此刻,她正不動聲色地與季雪凝溜回房,免得再遭池魚之殃。
「你那位同齡的妹妹似乎對你有些怒懣?」雪凝說。
「嗯——找機會,我再好好與她聊聊。」
初秋的夜,有浪漫的感覺。
而浪漫的夜上海,柳影蘭又想起一張俊逸絕倫的臉。
他呢?真實胡鬧!怎地好端端的又管人家心里想誰。
尹紫蘿也罷、柳書縵也好,不論他想著誰,都不會是柳影蘭平凡的臉。對著星空,影蘭心頭一陣涼意。
第三章
三天的受訓,對影蘭而言是得心應手、輕而易舉,雖然她一度萌生退意。
「不是說這次接待員都必須是專校以上的學生嗎?怎麼有人例外?!」
「人家靠背景嘛!」第一次報到,柳影蘭才發現柳書嚴的「好意」,使她頗為難堪地想立即奪門而出。
「那也不一定啊!說不定人家有真本事,學歷算什麼?」一位斯文秀氣的男生不以為然地說著。
為他的仗義執言,影蘭不由得多看了他兩眼。
暗立航!是他胸前名牌上的名字。
「是嗎?那我倒要瞧瞧,她除了一張臉之外,還能做什麼?!」說話的竟然是柳書屏。
為此,影蘭決定不做了,不戰而敗,棄械投降的事是她做不來的。
第二天,她的表現令人贊賞。
第三天,大家幾乎是對她另眼相看,由原本極不信任的心態,轉換到友善欽佩的眼光,當然,分配的角色也由開始的行政雜務至秘書組組長,負責會議期間所有的文字。
她,只要用八年代經驗的三分之一,便贏得了這群擁有高知識卻無經驗的學生們的尊敬。
她,還是一貫的誠懇與謙虛。
會議是在上海近郊一處規模頗大的俱樂部舉行,在會期的前一天,這些臨時工作人員便得打包衣物,進駐這個他們將停留十天的地方。
「蘭兒,你那些準備好了沒?」
他們也習慣地叫這個名字。
「是你呀——」她笑了笑說︰「早就好了,我們秘書組的娘子軍可厲害得很呢!」
「傅立航——接待組有事找——」闊音器中傳出聲音。
待傅立航一走遠,影蘭周圍的女生們便圍上前來。
「哇——蘭兒,你可真幸福呦!」
「難得咱們學校的白馬王子特別照顧你,哎呦,我可羨慕死了。」
「別亂說話,給人听見多不好意思,更何況沒那回事,他是總干事,當然得盯好每一組的進度嘛!」
雖然口中是如此解釋著,但影蘭欲心知肚明,的確有一些男生已對她露出仰慕之情,而其中更以傅立航最殷勤。
他,不是不好,只是太年輕——對二十五歲的柳影蘭而言,更何況他喜歡的,是十七歲年輕貌美的書縵。
這天晚上,大家皆早早入眠,以應付即將摩拳擦掌的盛會。
十里洋場的氣派果真不凡!!
由會場的布置、住宿的安排到餐點的設計絲絲不苟,其講究非但不輸給二十世紀末的大型飯店,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難怪常听爺爺叨念著今不如昔的輝煌,若非親眼目睹,影蘭還真誤會爺爺僅是那念舊情結在作祟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