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大老爺眼見他們不願,拍桌道︰「你這丫頭敬酒不吃吃罰酒,我好好跟你說話你倒是拿喬!嫁妝怎麼了,不過就是先替你保管而已,你出嫁又不來本家通氣,你若是來,我自然會還你,但現在既然被休,嫁妝也就不必了。總之,我這次是看你們母子四人可憐,這才大發善心,同意讓你們回家,里保在這里當見證,我這族長容你們回歸本家,不然就出族,從此無根!」
田青梅都還沒說話,田竹生往前,直接把整張桌子都掀了,「大伯父上門,我看你是老人家,敬一杯水酒,但
可別把本家的破宅子當王府,好像別人都沒見過世面一樣!你又不是我們的爹,憑什麼保管姊姊的嫁妝?至于看我們可憐,容許歸宗那些就不必了,出族就出族,有什麼了不起,你們這種親戚有也只是麻煩,不如撇清關系來得清靜,什麼東西嘛!」
田青梅噗哧一聲笑出來,瞬間,眼眶又有點濕,竹生真是長大了,也受教,知道什麼是好,什麼是不好,這種爛親戚確實不要也罷。
一旁,里保還是假裝沒事,鄭師爺卻捻著胡子看得津津有味。這田家姊弟還真不同凡響,一個一個軟釘子回去,最後更是直接來了個榔頭,但也不能說他們不懂宗法,他們懂,只是不希罕。
有趣,有趣!
田大老爺眼見桌子都掀了,內心緊張,卻還嘴硬,「里保大人,您跟這兩姊弟說說,我實在不知道該怎麼教。」
有鄭師爺在,里保不敢信口開河,只能舍下那兩百兩,「既然已經分家,田大老爺不宜再對分枝指指點點,來不來往亦不能勉強,至于田大姑娘的嫁妝,沒提到就算了,既然提到了,就得算數,田大太太可得把嫁妝送過來,不管田大姑娘出嫁與否,那都是她的。」
聞言,田大太太差點吐血,公中只剩下五千兩不到了,還得吐出一千兩百兩,那不就只剩下三千多兩,按照田家的花銷,只能撐一年多呀。
田大老爺見里保倒戈,也很驚訝,「里保大人,您是不是說錯了,我是請您教教這兩姊弟呢。」里保朝鄭師爺的方向努了努下巴,「按照律法,是該歸還。」
「慢著,既然都在,我就請教鄭師爺一件事情。」田青梅打算把話都說白,省得本家一天到晚肖想用祠堂當籌碼,「田家店鋪歸在我名下,海棠菜也歸在我名下,即便回到本家,我若不拿出來,也無違禮法是嗎?」
「自然,按照大黎朝的法律,誰的就是誰的,即便丈夫妻子兒女,也不能勉強其拿出來當作公中之用,只有父親可以命令兒女將財產充公。」
「大伯父跟大伯娘可听到了,田家被唐家逼迫,那得自己想辦法,減少花銷是辦法,另闢財源也是辦法,可是不該把主意打到我身上,還拿著我一點都不希罕的東西當籌碼。我啊,只信天地,信人心,不信鬼神,祠堂對我來說一點吸引力都沒有,我原想把兩位當成親戚,現在恐怕連親戚都做不成了,為了家里清靜,我一並說好了。
「兩位以後可別說找到我爹,我爹同意歸宗了,命令我把財產拿出來,一來,我爹已經出家了,不可能還俗,你們也切莫想找人冒充,我沒傻到連自己的爹都認錯,至于漂泊多年容貌改變等等也別說,我爹現在吃好睡好,容貌跟以前一樣。二來,就算能勸得他還俗,我也會馬上招贅,到時候你們依然動我不得,總之,我不會讓你們得逞的。」
田大老爺臉色一陣青一陣白,他剛剛的確有想過命人去找四弟,四弟貪財,要是知道這丫頭現在這麼能賺,肯定會回來,到時他們兄弟一人拿一半,豈不爽快,可沒想到這丫頭居然快了一步。
「喬大娘,平安,替我送客,四位以後請自己珍重,不要再上門了,我們家不歡迎。」
等本家四人及里保悻悻然離去後,田竹生急道︰「姊姊見到爹了?什麼時候的事情,怎麼都不說,娘之前還掛念著,怕爹過得不好呢。」
田青梅模模弟弟的頭,「我也很久沒見他了,剛才隨口說的,想斷了那老家伙的心思,才順口編了故事。」
「編,編的?」田竹生傻了。
「當然,他那種人哪可能出家。」她連「爹」這個字都不想說,太不負責任了,賭光了分家銀就跑,算什麼男人!反正那人長得俊俏,又會哄人,如今說不定被哪家青樓的姑娘收著當黑相公呢,「不過你放心,他沒事的,當年欠了一債都能從賭場眼皮子底下溜了,還有什麼事情難得倒他。」
「我剛剛還以為……」
「你跟他沒緣分,就別想了,多想想勤哥兒跟來春吧,他們才是你真正的緣分。」安慰了弟弟,田青梅揚聲吩咐下人收拾大廳,順便去把在午睡的田大娘叫起來。
鄭師爺忍不住在心里鼓掌,這田家的大姑娘,厲害!居然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猜出對方心意,還堵死對方的心思,安慰好弟弟又馬上張羅家里大小事情,一般姑娘听到宗法,只怕都嚇得兩腿發軟了,更別說還讓對方斷念。
原以為自己今日少不得要出來說幾句話,卻沒想到完全沒上場的余地,光是田大姑娘一人就講得對方說不出話來,甚至連那田大老爺的胡攪蠻纏都能應付。
他在衙門辦事,也算見多識廣,可沒見過哪家姑娘這樣能講,不急不躁,不卑不亢,雖是女兒身卻英風偉烈,俊帥凜然,難怪那一位要特別交代了。
第8章(1)
田青梅在松見府埋頭苦讀商經時,項惠已經在京城下了船,在驛站換上軍馬,策馬入城。守城兵看到馬頭上印著的烙紋也沒敢攔,一行人快速通過城門,直奔將軍府。
大黎朝雖然富饒,但並不太平,四周異族不少,故將軍府的人早已經習慣有人來報軍情,遠遠見人來,立刻打開行馬門,讓馬匹直接進入。
項惠下了馬,把韁繩交給馬夫,大步朝大將軍的練武院走過去。果不其然,自家的爹——大黎朝的威武大將軍項飛正在練習射箭。
「爹,我回來了。」
聞言,項飛停下,把弓交給隨從,「南蠻如何?」
「不用擔心,南蠻的老皇帝過世後,四皇子跟七皇子分別打著清君側的旗幟想竄位,新皇帝雖然鎮壓了叛軍,但也元氣大傷,十年內怕是動彈不得了。」
項飛聞言,有著疤痕的臉上露出笑容,「你也去換件衣服,待會跟我進宮。」
「那種地方兒子就不去了,總是跪拜,沒意思。」
項飛皺眉,卻也拿他沒辦法。項惠幼年時遇到刺客偷襲將軍府,不過兩歲大的孩子被一劍穿身,在床上躺了半年多才好過來,別說妻子特別寵這三十歲後才生下的兒子,就連爹娘也疼他勝過嫡長孫。
全家這麼寵著他長大,脾氣自然不太一樣。
項飛拿起干淨的帕子抹臉,天氣熱,不過練習幾箭就滿頭汗,「住持怎麼說?」
「住持認為眾生平等,還是替南蠻那些小兵給誦了經,不過我看他的樣子,放心多過不忍心。」項惠拿起婢子奉上的茶,「出家是出家,也不可能真忘了前塵往事,住持說起爹並不是稱威武大將軍,而是只稱大將軍,我當時便想,若是南蠻敢再起兵,只怕住持第一個拿起刀劍要去砍。」
項惠一直覺得可惜,這昭然寺的住持以前可是項家軍的前鋒,後來也不知道怎麼搞的,突然說看破紅塵,出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