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晶雁柱 第17頁

推開半毀的門,恭雪珊就坐在地上低聲啜泣,一個箭步上前,除了把她抱緊在懷里,他想不出更好更直接安慰的方式。

「嗚嗚,春曉……」伏在他的胸前,恭雪珊登時放聲哭泣,像是要把全身的哀傷都給宣泄出來似的。

「怎麼沒等我就走,發生什麼事了?家里怎麼會變成這樣?剛剛那群人是誰,是他們做的對不對?」冷春曉急欲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

「爸爸他……我爸爸他發生意外了!」

他臉一沉,「怎麼會?誰說的?」

「剛剛船公司的人來過了,他們說船撞沉了,上頭的人全都失蹤,已經命人打撈兩天了……」她搖著頭,不忍再說那絕望的話語。

「家里又是怎麼回事?」

「是……是討債的人找上門,爸爸之前生意失敗欠了不少錢,原以為躲到東港,他們就不會找上門來,可是還是被發現了,嗚嗚……」她的眼淚洶涌的滾出。

「所以他們把家里都砸了?」

抱雪珊點點頭,「他們說下一次若還籌不到錢,要抓我去償債。」她好害怕,真的好害怕,孑然一身的孤獨吞噬著她所剩無幾的勇氣。

「這些敗類,我不會讓他們得逞的!」冷春曉咬牙宣示,「走,這里不能住了,一旦被討債的兄弟知道下落,他們隨時都會來騷擾妳。」

「我沒地方去了……」她淚眼迷蒙的說。

「可是我有,從現在起,我到哪里妳就到哪里,所有的事情我都會安排。」突地,他拿出最珍愛的水晶雁柱綁上她的脖子,「現在它是妳的了,它會永遠守護妳,就跟我一樣。」

「春曉……」

他不喜歡她絕望的眼神,「恭雪珊,馬上給我站起來,不管妳有多傷心,但是為了伯父,妳一定要更勇敢,絕對不能讓那些討債兄弟有機會把歪腦筋動到妳身上,听到沒有?」冷春曉激勵著她。

她像個棄兒,面容上熱淚橫流,她用茫然無助的眼神瞅著他--她的世界只剩下他了,老天爺不會把他也從她的生命中帶走吧?那是一個未知的恐懼。

他用指月復使勁的抹去她的眼淚,「不要哭,哭不能解決事情,妳不老這樣跟我說嗎?讓我來安排,現在就跟我走。」他表現得像個男人。

「我們要去哪里?」她問。

「去哪里都好,只要有妳有我。現在先到我家住幾天,然後等交了志願卡我們就上台北,姑姑會收留我們的,妳要繼續念書,當個漂漂亮亮的大學生,而我則會努力準備重考,今年當不成妳的同學,明年我也要當妳的學弟。」

「春曉……」她的眼又再度模糊了。

「走--」打開手掌,他把手伸向她面前。

抱雪珊吸吸鼻子,毫不猶豫的把手搭上去,十指緊扣,她決定追隨他的腳步。

回眸一瞥,這住了兩年的老屋已經不能再提供安全,僅僅撿了幾個隨身的東西,她幾乎什麼都沒有帶就走了。

這是人生再一次的考驗,除了勇敢的跨向前,她也沒有其它的選擇了。

重型機車的後座,她靠著他的背,心里認定已是一輩子的相依。

第七章

在前往波蘭的三萬多呎高空的飛機客艙里,恭雪珊正沉沉入睡,皓腕斜托著腮,長發散貼著頰,好為這趟的波蘭之行養精蓄銳。

須臾,縴眉驟擰,她不甚安穩的動著身體,試圖調整一個舒適的角度,驀然,她睜開眼楮,緊繃的身子從放平的座位上正坐起身,雙眼透著焦急。

她抹去散貼在臉上的發,目光有些迷蒙的看著一片靜謐的機艙,腦中閃過些許清醒,不自覺的低低的喚著一個名字,「春曉……」

是冷春曉,剛剛出現她夢中的人是消失多年的冷春曉,她沒想到自己竟會在前往波蘭的班機上,再度夢見了許久不見的他。

場景是他們分手的那天……

入夜的南台灣,逐漸接近的台風帶來大雨,冷春曉帶著她準備連夜北上投靠姑姑,在前往車站的途中恭雪珊發現脖子上的雁柱不見了,兩人遂又回頭尋找。

末料這一回頭,雁柱是找著了,但踫上了那幫討債的兄弟。

抱雪珊永遠記得那一刻的驚恐,好像生命的轉折就在腳步下成形,跨錯,萬步皆錯,是以他們兩人想也沒想的狂奔,幾次發生驚險的打斗,她屢屢險成禁臠,是冷春曉拚命將她拉離危險,命令她不許回頭的往前跑。

他說,他要她確保自己安全的趕上最後一班火車,他說他們要錯開北上的車次,他說他會晚一點和她會合,他說他們一定可以在台北相聚的,他說……

當下,她听從他的話,不讓自己成為阻礙,咬牙盡全力的奔跑,夜色墨黑雨勢漸大,終于在千鈞一發之際跳上火車,然而她卻在那回眸一瞥之際,天邊打下一道雷,讓她看見一抹染血的身影帶著祝福的微笑虛弱的倒臥在遠遠的軌道上不起。

「春曉、春曉--」她哭著大喊,沖出車廂想要跳下火車,然而火車已載著她遠離了。

大雨弄糊了冷春曉姑姑家的地址,她索性日日傻傻的在車站等待他來會合,然而他始終沒有出現,沒有……他說的話,一切都成絕響……

抱雪珊虛弱的請求空姐給她一杯熱水,往事讓她心情沉重,低頭默默的啜飲著,直到飛機降落波蘭的國土,她都沒有再睡去。

她試圖想著這一次的工作,不讓痛苦的回憶佔據她太多思緒,因為她沒有放棄希望,始終堅定的相信他總有一天一定會出現,反復幾次深呼吸後,她再次展露有精神的笑容,讓回憶終止。

話說這次波蘭之行,行前又是一頓折騰,周如宜原先安排的旅游攝影師竟然臨時出包說不玩了,當場嚇得恭雪珊在台北雞飛狗跳,幾番奔走,終于找到一個拍攝風格前衛特出的攝影師,原以為事情就這樣定了,偏偏,那攝影師臨行前竟然說他回不來,因為瀕臨死在法國女人的雙腿里。

哇哩咧,她接到電話差點永遠倒地不起,就說搞藝術的男人不能信任,不甘心屢次被放鳥的她開始日日夜夜的打越洋電話騷擾那快要死在女人腿間的攝影師,非逼他找個人頂替才放他罷休。

天可憐見,總算在登機前,敲定了一位旅居波蘭的華人旅游攝影師,衰神附身的命運暫時畫上句點。

然而命運的衰神真的只是暫時休息,因為恭雪珊在抵達波蘭後,航空公司用莫可奈何的態度向她表示,她的行李遺失了。

「什麼--遺失了!」她趴在櫃台前用英文咆哮,「你給我講清楚,為什麼行李會遺失?里面可不只是一般衣物啊!有我的筆記型計算機、旅游采訪數據、隨身家當……你把我行李搞丟,我要怎麼活下去?這里是波蘭不是台灣啊!況且我是來工作的。」她橫眉豎眼的,再也顧下了優雅形象。

不讓對方因為她的瘦小而藐視她的存在,她卯足全力的抗議叫嚷,非要航空公司把她的行李挖出來不可,只是對方竟然英文說不過她,轉而用波蘭語來對付她,這讓一句波蘭語都不懂的她更加氣憤,索性罷住整個櫃台,不停的抗議再抗議。

這廂,遭到成諾奸計陷害的冷日堯心不甘情不願的到機場接機,手拿愚蠢的接人看牌枯等許久,明明牆上告示牌顯示班機已經抵達多時,機場大廳里入境旅客也都走了差不多了,偏偏他始終沒有等到任何一個疑似來自台灣的女人。

他實在不明白,既然那位旅游撰文作家是身經百戰的獨立旅人,為什麼還要他做牛做馬的當個廉價地陪,又是接機又是食宿交通安排,還得當翻譯,他冷日堯到底是招誰惹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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