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會吧,這孩子真的看得到我?」她連退數步,趕緊躲到留聲機後頭去。
丹尼斯沒有說話,只是把好奇的眼楮緊緊鎖在留聲機上,久久不去。
最初的時候還只是一道黑影在他面前游移走動,他越聚精會神的瞅著,那黑影的模樣益發清晰,見那像是個女孩的身影靈巧的跳躍飛揚著,丹尼斯雙眼充滿驚訝。
荷米絲趕緊施法阻止他可能月兌口而出的話語,然後蹦跳的來到他的床上。
「噓,別吭聲,乖乖听我說,別告訴誰你曾經見到我,我們當朋友吧,倘若你說了,我就再也不出現在你面前,你會失去我這玩伴的。」她態度煞是認真。
接著她連扮了數個鬼臉,又翻著跟頭,直到丹尼斯蠕動的嘴停止動作,她知道這孩子答應了與她的約定,雖然他臉上還是充滿詫異震懾的神情。
斯湘看出留聲機對他的吸引力,她側頭用英文輕問︰「你喜歡嗎?如果你喜歡,明天由你來轉動它,好不好?」
丹尼斯圓滾滾的眼楮看著她,時間滴答滴答的過了許久,一度她以為自己又失敗了,然而下一秒,他竟然勉強的點了頭,然後整個人又縮進被窩。
她怔了半晌,隨即開心又欣慰的撫著自己的胸口。
她的開心不是因為自己取得合約、賺得三倍的薪資,而是這個孩子已經有接納的意願,對她而言,這無疑是一種天大的動力。
憐愛的模模他的發,斯湘在他額上落下一吻,然後捧著留聲機離開,荷米絲坐在留聲機上,回頭對著丹尼斯揮手,並豎起大拇指稱贊他。
同一時間,城堡書房里的雅特蘭伯爵把丹尼斯房里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總是帶有譏諷味道的唇,破天荒的扯出一抹善意的笑,淺淺淡淡的,叫人幾乎察覺不到。
當天晚餐的餐桌上,斯湘瀕臨窒息的又對著美食興嘆,不過嘴角卻帶著不同于前兩天的開心笑容。
驀地,藍絨皮的合約書咚的落在她面前。
她詫異的抬起頭,看著那個姿態擺得老高的伯爵。
「妳拿到這份合約了。」
「什麼?」她不懂,關于她跟丹尼斯他什麼也不知道,不是嗎?
「什麼是什麼?妳贏了,不是嗎?」他的下顎微微仰起。
「我贏了?!我贏了什麼?」
「妳贏得了丹尼斯的信任,贏得合約了。」
贏了?這家伙竟然用輸贏來評斷這一切,斯湘很難接受這樣市儈的說詞,心直口快的她馬上斂整神色,嚴肅的說︰「我很訝異伯爵會用這樣的字眼,孩子不是籌碼,我沒有輸了或者贏了什麼,伯爵也沒有,而是丹尼斯為他自己贏了一個美好未來的開始。」她說得憤慨萬千。
看著她略微激動的神態,雅特蘭伯爵有了半響的沉默,不發一語的只是盯著她。
開完炮,斯湘發現沖動的她又把氣氛搞得嚴肅了,暗自低斥,糟,她該不會把這家伙惹毛了吧?他會不會惱羞成怒,一腳把她踹出城堡?
真的過了很久,久到兩旁的蠟燭不斷的淌出燭淚花,凝固在燭台上,終于,雅特蘭伯爵才扯出一抹冷笑,「我好象看到妳那麼點專業素養了。」說話不忘損人。
什麼跟什麼!這個伯爵很卑劣欸,說句話還要把人損上一回才甘心,真是個小鼻子小眼楮的男人。
她佯裝鎮定的清清喉嚨,「咳咳,我很好奇伯爵怎麼評估我是不是順利取得丹尼斯的信任?畢竟房間里,當時只有我跟丹尼斯兩人而已。」
「很簡單,看妳的表情就知道了。」
瞧,他又露出那高高在上的姿態,好象她問了什麼蠢問題似的。
「我的表情?」她本能的模模自己的臉。
「沒錯,妳應該好好看看妳自己前兩天的表情,一副毀家滅國的鬼樣。」
說完,他輕蔑的扯著嘴角,然後十分神氣的離開餐廳,留下頭頂隱隱冒煙的斯湘。
什麼毀家滅國,他自己才是亡國滅種啦--這該死的伯爵,總有一天,她要摘下他可惡的面具,狠狠的揍他個鼻青臉腫。
據說,雅特蘭伯爵受到老伯爵夫人的影響,偏好文學,尤其是中國古代的詩詞歌賦。在台灣,斯湘難得看到這些古人作品幾回,可是來到蓋茲,應老板要求每日得讀誦一小時的中文書籍,是以她跟這些文人騷客的詞文是越來越熟。
這晚,她先是念了一篇台灣當地的期刊報導,然後又揀選了一首白居易的長恨歌,一如往常的念了起來。
「漢皇重色思傾國,御宇多年求不得。楊家有女初長成,養在深閨人未識……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恨綿綿無絕期。」
忽地,雅特蘭伯爵面具下的眉隱隱皺起,揚手制止她的朗讀,語重心長的說︰「斯湘老師,我怎麼覺得妳念起這些詩詞一點情緒都沒有?」
從她正式成為丹尼斯的家庭教師開始,城堡里上上下下的人都稱她為斯湘老師,連伯爵也不例外。
「情緒?古人寫詩念詩就跟聊天說話一樣,清楚能懂就對啦!」挖哩勒,還挑剔的咧,她還要有什麼情緒?若有,也只怕是饑餓吧!
自從雅特蘭伯爵回來之後,她天天得勒著肚皮到餐廳吃晚餐,然後還要匆匆趕著一小時的朗讀大會,別說該死的馬甲勒得她沒法兒把飯吃好,就連現在開嗓朗讀都有氣無力、口干舌燥好嗎?
她實在越來越佩服那些舊時代的貴婦小姐了,即便中國有個纏小腳的陋習,不過歐美貴婦束胸的可怕,比起裹小腳也真是不遑多讓,一樣沒人性。
天啊,她好想吃今天晚上沒來得及吃完的燻雞喔……眼前的中文字全成了一口一口的雞塊。
心醉神馳之際,一陣詭異的咕嚕聲響起,聲音大得像蛙鳴。
斯湘心一驚,連忙屏住呼吸,一手壓住放肆的肚子,然後心虛的低下頭,任臉上的緋紅無止境的擴散……
面容凜然的雅特蘭伯爵不動聲色的抿嘴低笑。
哼,餓了吧!瞧她成天吃得比小貓還少,就不信她多能撐,以她這種隨便一搧就起火的個性來看,活動量鐵比一般人來得大,靠她那幾口貓食,絕對撐不了多久的。
斯湘為了掩飾她的肚子發出的饑餓之聲,再度捧起書本,竭盡所能大聲的朗讀起來,「楊柳青青江水平,聞郎江上踏歌聲。東邊日出西邊雨……」
然而不妙的是,她念得越大聲,肚子空鳴的次數就越頻繁,搞到後來,她幾乎羞得要無地自容了。
這時可惡的雅特蘭伯爵竟還故意說︰「斯湘老師,妳念詩就是不一樣,雖然沒情感,但是很有韻律,瞧,老天都幫妳伴奏呢!」
听到這種意有所指的說詞,她極度難堪的垮了肩,心里不斷詛咒這個壞嘴的伯爵,詛咒他下輩子當乞丐,永遠沒飯吃--
正當兩人在書房尷尬僵持之際,門上響起兩聲輕叩。
「Comein。」雅特蘭伯爵回到書桌前坐下。
穗子走進來,「伯爵,請問東西現在送上來嗎?」
他看了一旁羞得跟雕像一樣的斯湘一眼,「直接送到斯湘老師的房里去。」
說完他背過身去,自左邊口袋掏出一串綴有藍色琉璃珠的飾品,放至抽屜後隨即上了數道鎖。
「是。」穗子小碎步的退去。
斯湘既好奇又不解的看著他,那是什麼東西,這麼慎重?
而他又要穗子搬什麼東西到她房間去?是她一年的薪資現金嗎?還是等值黃金?想了想,不禁抱怨起來,如果真是那樣的話那他也太壞了點,蓋茲這里根本找不到一家國際銀行,難不成將來她還得苦哈哈的把錢或黃金扛回台灣兌換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