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定的糖果,當晚趁著眾人不注意,張錯塞入她的手中。
「喏,阿龍說小妹妹適合這玩意兒。」
說完,他又恢復屬於天豐棋院的姿態,步態穩健的往自己的空間走去,留下馮舍翠心中累滿喜悅與感激。
第三章
一日早上,張錯敵不過大家的慫恿,只得又跟棋院里的阿楷下了一盤棋,旁人則是密密的將兩人圍住,專注的看著棋盤上的棋數積累、變化。
馮拾翠提著水桶正準備抹地,又忍不住好奇的看著里頭的情況。
輪椅上的張士杰單手支頤,仔仔細細的看個分明,一旁的邵恩新一樣是專注沉思的神情。
張錯手中的黑子兒落子有方,空靈有致,像富有生命似的在密麻的交叉點上蔓延擴張,倒是對手阿楷,每每陷入嘆息沉思,似是頑抗又如困獸之斗。
「不自量力的家伙,整個棋院沒人贏得了表哥的。」方思詠一步跨上榻榻米,恁是高傲的說,睥睨的神情仿佛她就是不敗的張錯。
「膚淺,圍棋求的不單是輸贏,還注重人格上的修為,你若是不懂,就滾出去,別在這兒吱喳的吵,比麻雀還讓人討厭。」邵恩新不客氣的攆她走。
「邵恩新——」她的臉色又變了。
擾了寧靜,見大家用不歡迎的眼光驅逐她,方思詠一咬唇,扭身離去。
而礙她眼的馮拾翠,偏湊巧就蹲在外頭的長廊上,明明是在擦地板,卻又心有旁騖的偷窺著里頭對弈的實況。
方才受了氣,她正巴不得把一肚子鳥氣出在這個丑丫頭身上。
她就是看馮拾翠不順眼,明明就長得既抱歉又愛國,一臉的雀斑麻子似的密,牙齒比亂劍冢還亂,誰都明白她丑,可誰都會跟她說笑幾句,還夸她可愛。
拜托——這些人的審美觀念實在糟得可以,不是有虎牙就可愛好嗎!別以為有邵恩新跟表弟讓她撐腰,她就飛上枝頭了。
在她眼中,馮拾翠不過是一只妄想飛上枝頭當鳳凰的野麻雀罷了。
方思詠傲然走向她,出其不意的往一旁的水桶一踢,頓時間,木板長廊染了一地濕,馮拾翠還來不及反應,始作俑者倒是開口了。
「你這個笨下人,為什麼把水桶放在路當中,萬一絆倒了人怎麼辦?」說完還賞給她一個結實的耳光。
清脆的聲響,打得馮拾翠整個人都傻了,也引來觀棋眾人的注意力。她沒想到方思詠會打人,原以為她只是攻擊幾句便罷,不料她竟然……她瞪著眼楮看著眼前這面容扭曲的人。
她是不善於跟人爭吵的,但也不代表她就會逆來順受的挨打,女乃女乃教導過她,言語的攻擊是可以忍耐的,但身體的攻擊就要起而捍衛。
「還看,看什麼看?我不能教訓你嗎?你這個粗野的死丫頭。」
這話著實引人怒氣沸騰,邵恩新阻止了張士杰挪栘輪椅,逕自走來。
「你這臭三八干麼打人?拾翠又不是下人,你憑什麼這麼對她?」
「要你管,我打誰還要跟你報告嗎?我就是要打這個丑八怪、野麻雀。」
門外吵得漫天瘴氣,房里的阿楷蹙起了眉,煩躁的嫌了聲吵,倒是張錯神色沉定如常,渾然不受爭執影響,雙指俐落夾起黑子,落在棋盤上。
「咳,我輸了。」阿楷慨然說。
張錯揚眸一瞥,「你的棋路受限於既定的棋譜解說,沒有發揮你的周詳思緒,所以才會輸得兵敗如山倒。」他平靜的解說著對手的棋路。
「謝謝阿錯哥指教。」阿楷虛心領教。
頷首起身,張錯在大家的目光下走向長廊,方思詠得意的看向走來的他,心想表哥一向縱容她,這下看邵恩新怎麼個慘法。
未料,他沒理睬她,倒是盯上了拎著抹布一臉狼狽的雀斑姑娘——馮拾翠。
「拾翠,誰讓你來擦地的?」他擰眉問。
她沒回應。
「你不是我們家的幫佣,毋需屈膝抹地,我們張家不至於虧待個孩子吧?」他定定的凝望著她,可以看出他非常不高興。
馮拾翠捂著發燙的臉頰,「阿錯哥哥你別誤會,打掃的嬸婆早上摔傷了,女乃女乃要她回去休息,可嬸婆掛念工作沒有完成,是我自己答應幫她的,女乃女乃也說我幫嬸婆一回沒關系。」
原諒她,她是有私心的,她明白他大多數時間會在這兒跟大家下棋切磋,而她不懂圍棋,但就是想這麼看著他們對弈的情況,所以才自告奮勇的來。
「嗤,」方思詠發出刻薄的聲音,「阿錯哥哥是你叫的嗎?你得稱他一聲阿錯少爺,別忘了你女乃女乃不過是張家的管家、僕人。」
忽爾,張錯揚起左手,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掃向她的臉,發出更勝先前的響亮聲。
馮拾翠見狀駭得倒抽一口氣。
方思詠傻看著張錯,下一秒便大哭起來,「嗚哇哇,表哥你干麼打人?我又沒有錯……」
哭聲媲美烏鴉群體過境,邵恩新忍不住說︰「拜托,雞貓子鬼叫都比你的哭聲好听。」他幸災樂禍的嗆她一句。
「思詠,馮女乃女乃雖然是管家,但她不是奴僕,即便是爺爺生前都特別敬她,我父母做什麼事情也得請教馮女乃女乃,你別忘了爺爺的訓斥,妄想欺負他人。」
方思詠自覺面子掛不住,腰一扭,哭哭啼啼的離去,留下張錯跟馮拾翠對看著,還有旁人快意恩仇後的爽快。
張錯斂下怒氣,恢復棋士的翩然,「拾翠,我有個東西要給女乃女乃,你幫我送去。」說完他便離去。
「嗄?我走廊還沒擦完欸。」她一臉為難。
「去去去,有恩新跟阿楷在,抹地誰不會,爺爺以前老叫我們抹地的。」張士杰說著,吆喝大家都來,抹地對他們而言就像是一種玩樂。
「拾翠?」遠去的人影又喚。
「喔,就來。」感激的把抹布交給邵恩新,馮拾翠趕緊跑步跟上。
無辜的邵恩新接過抹布,狠睨了張士杰一眼,大聲嚷著,「欸,我說過我這輩子只幫我媳婦兒抹地的。拾翠,我幫你這回,以後你可是非我不能嫁了。」他對著奔跑的身影嚷著。
「抹地就要人家嫁給你,你比惡霸還惡霸!」阿楷嘲諷說。
「可不是,況且人都走遠了,還急著調侃人,你就是愛欺負拾翠老實。」張士杰也說了他一句。
邵恩新聳聳肩。反正他這輩子就是愛調侃人,偏偏阿錯連說話都懶,他當然只好調侃這些單純的夥伴。
馮拾翠一路跟到那晚發現張錯秘密的長廊盡頭,卻見他佇立在那渾然不動,「阿錯哥哥,你說有什麼東西要我拿給女乃女乃?」
前一秒還像個職業棋士般氣度非凡,下一秒,他收拾起翩然,恢復上一次她偶然看見的放縱姿態。
「沒有。」他狡猾一笑。
「嗄,沒有?」她頓時錯愕住。
「喏,這是給你的。」他從口袋里掏出一包糖。
「你已經給過我了。」
「這是今天的份。」賄賂完,他逕自往房間走去。
「阿錯哥哥,你該不會又要出去飆車了吧?」她緊跟著他,搶著問。
張錯進了房間,門沒關就兀自更換衣服,她則站在門外,一臉害臊錯愕的看著他。
套上他追逐風速的衣著,他又渾身散發出那種不羈的味道,拎著安全帽走來她面前,食指覆在她唇上,「記得,噓,別說出去。」
「我知道。」她臉又紅了。
每每只要靠近的看著他,她臉上的溫度就會莫名上升,瑰麗的色澤會歷久不散,直到心跳平復規律。
張錯沒急著走,反倒在她臉上模了模,「你很勇敢,沒有哭。」
「已經不疼了。」她應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