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窮匕見,水靈當然是百口莫辯,當場被陶深打得半死,以至于杜乘風和元梅兩人,苦等到天明,也不見兩人的蹤影。
被水靈這麼一整,加上要娶陸元梅的消息都已傳了出去,兩種羞辱加諸在他身上,讓他怎堪就這樣白白被人看笑話,于是想了想,打算先來個下馬威,讓他們知道,他陶深可不是個可以隨便惹得起的小角色。
「陶老板,今日大駕光臨,可說是小鋪畢生的榮幸,要來怎不先通知一聲,我也好到外頭去迎接啊!」夏逢春以主人的身份,先行走在前頭。
其余的人魚貫而出,特別是元梅,還沉著氣保持風度,斂裙福身,向陶深簡單地行個禮。
「陶老板,家中失火的情形,沒有很嚴重吧?」
「唉,托你的福,沒被燒個精光,實屬萬幸。」陶深皮笑肉不笑地回應,目光很快地掃了所有的人一遍。
他一一掃過在場的人,發現在元梅和探蘭身邊,各有一位稱頭的男人,那英氣逼人的模樣,十足地將他自個兒的蠢樣給比了下去。
「眼下這兩位公子,想必就是兩位姑娘的親密伴侶嘍?」陶深刷開絲緝扇,輕輕地搖揚起來。「在下曾听說,探蘭姑娘嫁了個草莽,還遠從繁華的蘇州,嫁到了蠻荒偏僻的黃山,不知此事是否為真?」
當年,他也受過探蘭的羞辱,那股怨氣仍存在心中,至今難忘。
听到這句話,夏侯虎鷹眼圓瞠,忍不住胸口那股濁氣,準備上前先賞他兩拳吃吃,但及時被探蘭給阻止,避免了一場爭端。
「黃山鍾靈毓秀,地靈人杰,才能培養出像我夫君這麼好的人才,陶老板也許修為不夠,才體會不出這股清新正直之氣吧!」探蘭為夫君解圍,諷刺的意味,可讓陶深咬著牙,卻還得很有風度地笑著。
這陸探蘭與他只有一面之緣,也談不上什麼深仇大恨,要怪就怪自己色欲上了身,才會被當場遭拒,他犯不著連探蘭也算上一份,真正該算帳的,應該是讓他丟臉丟得更徹底,顏面盡失的陸元梅與杜乘風吧!
陶深深吸一口氣,忍下被羞辱的怒氣,他調整了呼吸,重新將笑臉擺上,將目標轉向元梅。
「不知梅姑娘對于誠信二字,作何注解?」
「按照字面之義,乃誠實與信用。」她不慌不忙,目光毫不閃避。
陶深收起絹扇,用力朝掌心一拍。「很好,好個誠實與信用,想不到堂堂的余園主人,嘴巴光是會說,但做出來的一舉一動,卻是差強人意,很明顯地,這應該跟家教問題,有著極大的關聯。」
「陶老板說得正是,就是因為家教甚嚴,才會教導元梅懂得如何知難而退,記得爹爹曾經說過︰利不可以虛受,名不可以苟得,像陶老板這樣白手起家,胼手胝足的有為男子,元梅怎好佔盡便宜,坐享其成呢?」她這話是明褒暗貶,既保留了陸家的面子,也暗諷了陶深盡取不義之財。
好個牙尖嘴利的死丫頭,陶深原以為可以用品德操守來好好羞辱元梅與整個陸家,想不到,她還反將他一軍,搞得他顏面盡失。
「梅姑娘何須謙沖自牧,誰不知蘇州余園在您的管理之下,也可算得上是江南赫赫有名的大戶人家,比起其它自命清高,卻暗地里偷雞模狗的商家,還來得正派多了。」陶深打蛇隨棍上,拐了個彎,將矛頭轉向杜乘風。
在幾年之前,寧波有戶陳姓人家,開了一家規模相當大的米行,由于經營嚴謹、管理有方,因此,很快地就在江南一帶,闖出一片天地。
當時的余園,是寧波陳家的唯一對手,兩家在競爭策略上,還算是君子之爭,當時,杜乘風為了讓元梅這場仗能打得輕松些,暗地里買通一些下游批發商,讓他們轉而購買余園的米糧,以每買一公石,就多補貼三兩的價格,讓寧波陳家的老主顧全部陣前倒戈,轉而向余園靠攏。
這使得寧波陳家生意一落干丈,很快就被債主逼迫,使得這一家子七口,遠走苗疆,從此隱姓埋名,不敢再回到江南。
此事經過一些米商口耳相傳,才知道這件事是杭州進園在偷偷幫助蘇州余園,不過,大家都畏于杜乘風的精明干練,在地方勢力龐大,沒人敢跟他唱反調,因此,此事就這樣不了了之,半年過後,也就沒人再提及。
這件事,對于在商界活絡的陶深來說,當然是印象深刻,他早就抓準這一點,打算來好好踐踏杜乘風的尊嚴。
「這樣的人格,梅姑娘若是還覺得可以倚重,陶某也無話可說,只是替梅姑娘感到惋惜,竟將終身大事,托付給這樣一個專走暗路的男人。」他說得很平淡,說話的當兒,還偶爾听見從鼻孔發出的冷哼聲。
這些話就像是萬支毒箭,全部朝杜乘風身上射來,打算將他射得干瘡百孔,一口氣也不讓他多留。
但見杜乘風先斂住氣,盡量控制自己不要大發雷霆,接著才慢慢回應。
「陶老板,不知你指的自命清高,暗地里偷雞模狗的,是哪號哪門的人家啊?」
「需要我挑明著說嗎?」一抹惡毒的笑,飛上了陶深的嘴角。
「陶老板但說無妨,杜某也正想知道呢!」
誰人不知,陶深口中所說的那戶商家,正是杭州進園,此事是因為杜乘風想幫元梅,才會做出這樣的舉動,只怕真把此事搬到台面說,勢必讓杜乘風的尊嚴,被糟蹋得體無完膚。
「陶深,你我之間的事,別牽連到不相干的人。」元梅極力維護,不讓他污辱到杜乘風的人格。
「既然做了,何必還怕人家知道呢?」他冷哼一聲,目光有如正在吐信的毒蛇。
「陶深,你……」
「梅兒,就讓陶老板說,我倒想洗耳恭听,是誰這麼表里不一,無恥之尤?」
陶深看到杜乘風死到臨頭,還逞強出頭,一點也沒受到他的威脅而影響,于是便站起身,用扇柄指向杜乘風,這時元梅也走上前,怒眼瞪視著陶深。
「陶深……」
「請梅姑娘不要從中阻撓。」陶深舉起手喝阻了元梅的發言,雙眼如獵豹鎖住獵物,死盯著杜乘風不放。「不知杜公子可還記得,當年寧波陳家,是怎麼在一夕之間財盡人散,倉皇從蘇州逃出,從此人去樓空?」
「知道,這一切都是杜某所為……」他見到陶深打算開口,立刻往下說道︰「但想必陶老板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寧波陳家曾有兩次銷往江西、湖南的新米,以糙充白,以次充好,還企圖栽贓給余園,這事你恐怕不知道吧?幸而在下暗中查出,才避免余園商譽受損,杜某這麼做,也不過是討回一個公道,何來愧疚之心?」
「哼,听你一派胡言。」這件事,陶深壓根沒听說過,他當然矢口否認,說什麼也不相信。
就連元梅,也不曉得曾經發生過這件事。
「如果陶老板不信,可以到江西廣順堂,湖南進發堂及祥生米行去問問看,當時在下剛好正在巡視此兩省的布莊,才發覺到這件事,寧波陳家今日會有此下場,可說是怨不得人。」杜乘風將此事一直放在心里沒說,就怕一說出來,元梅又會覺得自己老是後知後覺,但今天局勢如此,他不說也不行了。
「你……」
她再一次感到氣餒,似乎在她的生命中,所有劫數全是杜乘風暗中替她化解,而她還不斷給他找不同的麻煩,這下,更讓她覺得自己的渺小。
只怕,要再處處與杜乘風爭高搶勝,僅僅為了表示自己過人的能力,無非是徒增他人看自己的笑話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