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視鐵片,他的眼淚一滴又一滴地掉落,濺濕了鐵片,在淚水的浸潤之下,那鐵片的光芒顯得蒙朧黯淡了。
當年,他只是個窮小子,只能拿打鐵店不要的劣鐵做成這塊墜子,一沾水就很容易生銹……他猛然心頭抽痛,忙將鐵片拿到袖子邊擦拭,務必要擦得干干淨淨,這才能放回棺木永遠陪伴小芋……
等等,生銹?
不要說普通鐵器,就算是好鐵打造的刀劍槍矛,都還得時時上油保養,這才能保持鋒利不至于銹蝕;而這塊鐵片放在棺木兩年,尸體都已經干枯見骨、面目難辨,衣裳也朽爛殆盡,棺木又擺放在陰冷潮濕的義莊一角,鐵片竟能保持光亮如昔?
是小芋顯靈了嗎?讓這塊鐵片指引他找到她嗎?
他不由得淚如泉涌,將鐵片握緊,好像那是小芋的化身……
等等,還是不對,他又打開掌心,瞧著那條陳舊、洗得十分干淨、也沒有朽壞的紅棉細繩,再定楮一瞧,上頭還有幾處細細的縫線,扎起毛了邊的松月兌細線。
不對!衣裳都爛成灰塵了,這條棉繩卻只是變舊而已?
望向巧笑倩兮的畫像,再將目光轉向棺木,他收止了淚水,一雙眼眸變得幽深,心底隱隱約約覺得有什麼事情不對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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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嗚嗚,田將軍,你饒了我啊!」
「要本將軍饒你可以。」田三兒面帶怒容,眉頭緊皺,不客氣地抓住老頭子的衣襟吼道︰「那你就跟我說實話!你給我看的尸體,是男人,是不是?」
「是……是……」
「我已經請來大夫看過,我再替你說了,那尸體不只是男人,而且已經四十幾歲,死了大概有五、六年了,是不是?」
「是……」老頭子面對發怒的大將軍,嚇得全身發抖,若不是田三兒抓著他,恐怕早已跪在地上磕頭求饒了。
「為什麼騙我?」
「嗚……我……」老頭子牙齒打顫,立時尿濕了褲子。
丁初一趕忙掩住鼻子,倒退三步。
他是看過三兒哥生氣,卻從來沒見過氣到快殺人的模樣,他再不阻止的話,這義莊大概就要再多擺上一具棺木了。
「三兒哥,你先放了他,讓他好好說,你這樣逼他不成的。」
「他騙了我呀!你知道我差……差點……」田三兒仍是激動莫名。
差點就要跟小芋姐姐殉情了!丁初一暗自慶幸,幸虧他了解三兒哥,加上婆婆也擔心,所以他拼著小命不睡,就是要盯牢失魂落魄的三兒哥。
原來,今天趙大哥神神秘秘地進來又離開,就是查驗尸體呀!隨後三兒哥便發狂地跳上馬匹,一路沖出了城門,嚇得他也緊跟在後,就怕三兒哥想不開,跑去投河、撞牆,或是找棵大樹掛了上去。
還好,三兒哥不是自殺,而是跑來殺人。
「三兒哥,田將軍找未婚妻的事情,應天府老少皆知,要說有人想騙你,那可是從城南排到城北,可只消我問一兩句話就會露出馬腳,接著就會被我趕跑。問題是……」丁初一指向驚慌坐倒在地面的老頭子,「他怎麼會有那塊你親手做的、沒人知道的鐵片呢?」
「為什麼?」田三兒轉而厲聲質問老頭子。
「我……我……嗚,有人給我的……」
「誰?誰給你的?」
「不……不能說……」
「是一個年輕姑娘嗎?」丁初一插嘴問道。
「不……不是,是老的,老婆婆……」
「到底是誰啊?」田三兒按捺不住,又去扯老頭子的衣襟。
「真的不能說啊!她要我發誓不能說的,不然我會被雷打死,嗚!」
「這樣可以說了吧?」丁初一攤開手掌,上面是一錠亮澄澄的元寶。
「呵?」老頭子掛著涕淚,眼楮卻放亮了。
「她給你多少錢?」丁初一笑問道。
「五兩……嗚,我的命就只值五兩啊……」老頭子嗚咽不已,雖然他可能會因為不守承諾而被雷打死,但那錠元寶至少有二十兩吧;再說被雷打死之前,他可能早被田將軍扯散一把老骨頭,五馬分尸而死了。
田三兒冷著臉問道︰「她給你錢,又給你這塊鐵片項鏈,教你編一套話來誑我嗎?」
「是……」嗚,錢真難賺啊!
「她是怎樣的人?長什麼模樣?」丁初一問道。
「她?我不知道她是誰,我看不到她的臉。」
「咦?」丁初一和田三兒不禁對望一眼,這人好熟悉啊。
丁初一放膽問道︰「她是不是遮頭遮臉,穿了一身寬大的黑衣裳,活像一只大烏鴉,走起路來跛著腳,講話聲音很粗,像這樣?」他說著便踩著靴子猛刮地面,發出沙石摩擦的聲音。
「是是是。」老頭子點頭如搗蒜。
婆婆?!田三兒心頭大震,他不明白,婆婆為何要騙他?若一切都是她設的局,以她關心、照顧他的程度,難道她就忍心看他傷心欲絕,茶不思、飯不想地一輩子思念小芋下去嗎?
為什麼?為什麼?他不解、他難明,但即使他心頭有千千萬萬個為什麼,也在瞬間化作一個最重要的問題--為什麼婆婆會有小芋的項鏈?
「田三兒,太好了!」朱瑤仙竟從門外跳了進來,驚喜地笑道︰「你的小芋還沒死,你可以去找她了。」
「妳怎麼來了?」田三兒直視著她。
「咦?我為什麼不能來?」朱瑤仙望著四處殘破的義莊,看到千瘡百孔的破棺木,搖頭道︰「這年頭的善心人士愈來愈少了,好吧,我就樂捐一些銀子吧。喂,老頭子,這里是你負責的嗎?」
「是……」
「喏,拿去。」朱瑤仙掏出自己口袋里的碎銀,連同丁初一手上的元寶,一並遞給老頭子。「把該埋的埋了,不要再隨便找具尸體騙人了。」
「嗚嗚,我看守義莊二十年,老實又本分,半夜鬼敲門也不怕,可是那個老婆婆一直求我,嗚,我只好……」
「好啦,別嚕嗦了,可別拿錢去買酒,我會派人過來看你有沒有偷懶。」朱瑤仙交待完畢,轉頭問道︰「田三兒,到底婆婆怎麼回事?」
「我不知道。」田三兒心煩,大步走出義莊。
破敗的義莊外,田野綠意盎然,天上藍天白雲,門里門外,兩個世界,亦是兩樣心情。
南風帶來燻暖的花香,清淡的、柔和的,瞬間喚起山里村小溪畔的回憶,那里有清清流水、亭亭荷花,還有人比花嬌的小芋。
被欺騙的憤怒頓時消失,他閉上眼,讓混亂的思緒平靜下來。
後面跟出來的丁初一和朱瑤仙見他出神發呆,只好聊了起來。
「唉,田三兒真是好看!」朱瑤仙怔忡地瞧著心上人的側面,「丁初一你說,咱們大軍里怎麼就是沒像他這樣痴情的人物啊?」
「唔?」人家他對翠環也很痴情耶。
「那幾天瞧著他傷心的模樣,我都跟著心碎了;現在知道他的小芋沒死,我真替他高興……奇怪,我怎麼不難過自己嫁不了他了?」
「沒想到事情是這樣……咦,郡主,妳怎麼找到這里來了?」
「田三兒連續五天沒上早朝,唉,我知道他很傷心,可還是得振作起來才行,听說叔叔今天派了個差事給他,我趕在宣旨太監前面過來,想叫他準備一下,誰知還沒到門口,就看到你們火燒似的出門了。」
「又有聖旨來了?三兒哥,我們要趕快回去呀!」
「婆婆知道小芋的下落。」田三兒只是仰看藍天。
「是啊,為什麼她會有那條項鏈?」朱瑤仙知道田三兒總是將那條項鏈握在手里,伸長脖子想看卻看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