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並不是不喜歡被他在意,而是覺得他已經有點「病態」了。
或許,是他曾發生車禍,也同樣是骨折,所以才特別「照顧」她吧?
胡思亂想了十來分鐘,又听到那飛奔回來的大腳步聲。
「雨潔、雨潔!你看,出版社寄來什麼好康的?這麼大的信封?」
張奇廷坐了下來,還有些喘息,喜孜孜地遞出一個大信封袋。
一看到那個信封袋,鄭雨潔的心都涼了。
「退稿。」
「不會吧?」張奇廷看到小人兒的臉蛋變得極度失望,忙模模她的臉頰,「你還沒打開看看,怎麼知道是退稿?」
「退稿就是退稿,看大小和份量就知道了。」
「別難過嘛,國父也是十次革命才成功的」
「都修稿投第二次了,我就是沒有寫作的天份,不想寫了。」
「說不定是你和出版社個性不合,要不要換一家試試看?」
「沒想到這個,好煩!」她心情一下子跌落谷底,十分喪氣。
「先別煩,我去買便當,吃飽就開心了。」他好聲地哄她。
「我媽媽十二點四十五分要過來接我去看醫生,來不及吃飯了。」
「哎呀呀,你怎麼不早說?我應該先去幫你買便當。」
「肚子不餓。」
唉!張奇廷也不想看她如此情緒低潮,辛辛苦苦修改過的稿子又被退,她一定是郁卒到極點了。
「雨潔,不要不開心嘛!」他蹲了下來,摘下頭巾,拍拍短草似的頭發,將她的手拿了過來,笑嘻嘻地說︰「來,模模頭。」
「不模。」她甩開他的手,背起背包,拿了拐杖準備站起來。
他手忙腳亂地扶她,再趕緊扎好頭巾。他這顆「光頭」仍是雨潔專用,不能隨便曝光的。
「還是我背你下去?先去幫你買一塊面包?」
「我自己走。」她撐出拐杖,慢慢挪了一步。
張奇廷抓抓頭,他不要她不開心,也不要她郁悶,即使她常說她是牆角的一株小蘑菇,他也要讓她曬到充足的陽光,快樂地長大。
「雨潔,我愛你。」他直接抓她到懷抱里,大嘴堵上她的小嘴。
又來了!鄭雨潔閉上眼,盡力去體會他這三個字的意義。
講「我愛你」太容易,要陪在身邊一起念書、玩樂也很容易,有沒有一種信賴的感覺,可以讓她掌握得長長久久?
「唔不要」她掙開他的熱吻。
「好吧。」張奇廷順著她的意思,輕輕在她頰邊一吻。
他是選錯時間親熱了,既然想跟她在一起,多少也要了解她的脾性吧。
這是不是兩個姊夫常常唉嘆的︰女人的脾氣,晴時多雲偶陣雨?
他幫她撐好拐杖,守在她身邊看她前行,雙手張開,預防她突然跌倒。
「你當初受傷,也是這樣走路吧?」她忽然轉頭問他。
「我很嚴重,動脈出血,大腿骨頭穿刺,里面又碎成好幾塊,整條腿差點報廢,躺了三個月才爬起來學走路,我不像你,才一天就下床蹦蹦跳了。」
「那你頂多休學一年,也不至于休到兩年吧?」這一直是她的疑問。
「生病。」
「生什麼病?」
「身體不好嘛。」
鄭雨潔終于明白心中那份不安的感覺了。大黑熊的生命曾經消失兩年,他從來沒有正面回答過她的疑問──難不成那兩年他失去記憶,什麼都不記得了?
她不在意他失憶與否,或者有什麼踫到冷水就酸的後遺癥,她只是想完完整整地了解大黑熊。
「你老是不去學開車,就是被那場車禍嚇到了?」她試著問。
「現在公車、捷運、火車、飛機那麼方便了,也不一定要自己開車。再說,買車養車得花一大筆錢呢。」張奇廷很快地說。
「我又沒要你買車,只是拿個駕照,也算是一般的生活技能嘛,我上大學那年的暑假就去學了。」
「你拿到駕照,還不是沒上路?」他笑著拍拍她的頭。
「那是我爸爸不讓我開他的車,可以後我還是得自己開車,總不成都讓我載你吧?」
「樓梯到了,我背你。」他蹲下去,抓過拐杖,把她攬到背上。
「你好像不喜歡談開車的話題?」她在他脖子吹了一口氣。
「雨潔,不要說這個,好不好?」
下樓的腳步聲變得沉重異常,一步一步往下踏,她的心也跟著下墜。
她不要只跟大黑熊嘻嘻哈哈,她也要知道他的內心世界,這才能算是真正交心的談戀愛。
他什麼都不跟她說,她還談什麼戀愛!
「放我下來。」
一到一樓,她立刻掙扎下地,抓過拐杖,自顧自地往前走。
張奇廷知道自己惹她生氣了,嘴里想說些話,可是心里卻堵著一塊大石頭。他怕說出休學兩年的過去,她會離開他
兩人難得默默無語,慢慢走到了校門口。
一部JAGUAR正好駛來,楊秋蘭探出前座車窗,用力搖手,「雨潔,蜻蜓,吃飽了嗎?」
怎麼又是這部JAGUAR?!鄭雨潔瞪住重新鈑金烤漆得發亮的車身。
楊秋蘭笑說︰「趁著公司中午午休,我逮到一個免費司機,叫他送我們到醫院去。放心,他現在時速四十以下,手機暫時讓我保管了。」
李偉誠陪著笑臉下車,縱使他十分心疼付出道義賠償的一萬元,但為了巴結上級主管的女兒,他還是得勤快一點。
「雨潔小姐,請坐,我幫你拿拐杖。」他打開了後面車門。
張奇廷大手一擋,不讓「凶手」獻殷勤。開玩笑!想追他的雨潔?
「雨潔,你等一下,我去幫你帶個便當?」他拉了她的手指頭。
「你們還沒吃飯啊?」楊秋蘭轉頭問。
「媽,待會兒到醫院再買東西吃就好。」
「我還是跟你一起去吧。」張奇廷也想擠進JAGUAR。
「有媽媽陪我,你下午有體育課,不用你來。」鄭雨潔聲音悶悶的,伸手去拉車門。
「喔,那我晚上打電話給你。」
望著JAGUAR離去,張奇廷感到有些失落,那忽隆忽隆的引擎聲沖進他的耳膜,讓他有了片刻的暈眩。
秋風吹來,他忽然覺得有點冷。
晚間九點多,鄭雨潔洗完澡,慢慢模回房間。
拿了兩個月的拐杖,醫生終于宣布解月兌了,只要短期內不做劇烈運動,其他生活起居都可以恢復正常。
也許是心理作用,她還是不敢太用力走路。
回到房間,她從抽屜拿出一大疊厚厚的紙。
她已經照第一次退稿的編輯意見重新修稿了,沒想到還是原封不動的退回來,這次仍說床戲不夠激烈,最好再加點男生虐待女生的戲份
唉!她已經挖空心思,參考各家作品寫一場她自認為火辣辣的床戲了,難道真的要找大黑熊來實戰一遍,她才寫得出來嗎?
心情真不好啊!雖說還在為大黑熊「遺失的兩年」生悶氣,但等不到他的電話,听不到他那高亢爽朗的笑聲,更悶哪!
門鈐突然叫了起來,兩短一長,標準的大黑熊按法。
她心頭一跳,忘了避免劇烈運動的告知,三步並成兩步跑了出去。
「這麼晚了,他來干什麼?」鄭大升坐在客廳沙發看談話性節目,早已習慣那塊不請自來的大黑炭,連線視也沒從電視螢幕移開。
「這叫做一日不見,如隔三秋。」楊秋蘭靠在沙發涂指甲油,忙說︰「雨潔,別跑啊,媽媽來開門」
「媽,不用了。」鄭雨潔已經打開紗門出去。
才打開小院子的大門,就看到他站在門口,雙手推著一部腳踏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