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叫庶務課找人修理。」
「好!」杜美妙用衛生紙輕拭擦傷的手掌,準備拿話筒。
「美妙,誰叫你騎機車?」方謙義站到門口,看到了這一切,他的聲音比大炮還響,轟得全財務部再也不敢出聲。
「副理!」杜美妙戰戰兢兢地轉身,本想笑著回答,一看到他的冷臉,笑容立刻凍僵,「我今天做了一筆外銷貸款,送借據到天星銀行,順便去轉台幣帳。」
「跑銀行不是阿誠在負責嗎?」方謙義搜尋辦公室,尋找那位還在夜大念書的男生。
杜美妙忙說︰「阿誠今天要考試,我跑一趟無所謂的啦!」
「你無所謂?」方謙義盯住她臉上的擦傷,突然爆發了莫名的怒氣,大聲地說︰「你到公司來上班,要是出了意外,我如何向你父母交代?你以為公司有員工保險,隨隨便便就可以受傷住院嗎?再說,你有機車駕照嗎?如果你被警察攔下來,誰幫你付無照駕駛的罰單?還好你今天撞到的是牆壁,要是撞到人呢?這個責任你擔得起嗎?」
幾句重話說得杜美妙無法招架,她低下了頭,不敢說話,從他罵人的力道听來,她知道他真的生氣了。
財務部氣氛冷凝,沒有人敢吭一聲,因為他們從沒看過方謙義大發雷霆的模樣。
丁東強拿了傳票和支票,強笑地說︰「方副理,傳票開好了……」
「等一下再蓋章!」方謙義手一揮,腦里同時做好決策︰「淑惠,你打電話給大利銀行,叫他們立刻準備兩百萬現金,十五分鐘後去領錢,順便請他們找警察護送﹔老宋,你打電話給火星銀行,說我們四點十分會把現金送過去,順便警告他們,如果他們膽敢以存款不足的名義退票,要死大家一起死,我也會把所有的借款全部撤出來,叫他們永遠別想做我們的生意!」
得了指令的廖淑惠和宋泰吉立刻抓起電話,迅速傳達訊息。
方謙義不理會杵在一邊的丁東強,目光瞪住阿誠,又高聲說︰「阿誠,我知道你一邊工作,一邊念夜大很辛苦,但工作是工作,念書是念書,你要考試,盡可以請假在家溫書﹔既然你今天來公司上班了,就得把公事做好,公司請你來上班,不是付你薪水念書,這個簡單的道理,你到底明不明白?」
「明白。」阿誠認錯。
「上次開會,我已經跟大家強調過。」方謙義望向寂靜無聲的財務部,以最大的音量說道︰「我不要求大家加班,也不加重工作,我只要求大家把本分的工作做好,如果這點自我要求都做不到,你們模著良心問問,你還好意思領公司的薪水嗎?公司是不是還要養這批不事生產的米蟲?」
丁東強捏緊支票,故意在方謙義面前一揚。
方謙義視若無睹,又繼續訓話︰「股務課有多少退回來的股利支票?為什麼不趕快處理?會計課的計算機系統有問題,就趕快找信息室的同仁來檢查呀!不要老是給我印錯誤數字的報表﹔還有,財務課資金調度一天到晚出狀況,是不是哪天公司被退票了,上報紙了,你們才知道檢討改進?!」
安靜。沉默。死寂。沒有人敢跟方謙義的目光接觸。
「老虎不發威,給你們當病貓!」方謙義就像被打通任督二脈,所有的怒氣傾泄而出,又像是─座不斷爆發中的大火山,他又吼道︰「從現在開始,誰要是上班時間玩股票、聊天打屁、溜班模魚,都給我小心了!不要以為我在里面,什麼事情都不知道,外面發生的事,我可是一清二楚!支票給我!」他伸出了手。
丁東強小心地把傳票和支票遞過去,方謙義只看了一眼,立刻丟下傳票,怒聲說︰「會計科目是銀行存款,怎麼開成了現金?丁課長,錯誤的帳目你也蓋章出帳?重開!」
丁東強脹紅著臉,聲音也有了怒意︰「曼芝,快!重新寫一張傳票!」
方謙義看了手表,徑自拿支票進副理室,很快蓋好印章,交給丁東強,口氣稍微緩和些︰「丁課長,你別急,大利銀行在隔壁右邊,火星銀行在隔壁左邊,能花多少時間搬現金?你陪阿誠一起去吧,小心安全。」
丁東強悻悻然接了支票,他堂堂一個課長,竟然要親自押送現金?他滿腔悶氣無處發泄,干脆也大吼道︰「阿誠,走了!還在模魚嗎?」
方謙義終于拿到正確無誤的傳票,眾人以為暴風雨即將結束,豈料他銳利的目光在財務部掃視一周後,最後停駐在他眼前的杜美妙身上。
「美妙,你別躲我。」他的聲調沒有那麼高亢了,但仍然十分嚴厲︰「我要講多少次,你才會听話?自己的事情沒做完,你倒很樂意去幫別人哦?我問你,你上回參加座談會的報告寫完了嗎?我跟你催幾次了?總經理要看!」
「我明天一定會交出來。」杜美妙頭低低的,他什麼時候催過她了?而且明天才是繳交期限啊。
「你要出門,不會向我通報一聲嗎?你眼里還有我這個副理嗎?」
「副理,時間很趕……」
「對!跋趕趕!事情做不好,就只會找理由,然後亂成一團要我收拾爛攤子!」方謙義眼里只看到懶散混亂的財務部,又瞥見渾身髒兮兮的杜美妙,他再也按捺不下那分莫名的焦躁,所有的急亂全部化成一把無名火,「看看你的桌子,亂七八糟的,帳冊和傳票能亂放嗎?」
「我出門前整理過了,這是別人又拿過來的……」
「別人拿過來,你不會整理嗎?」
「我才剛回來……」
「你不出去就沒事,現在受傷,明天是不是要請假了?」
「沒有……」
「報告下班前給我交出來,你寫不出來,我陪你加班!」
超級強烈台風終于離開,財務部全體同仁吁了一口氣,同時又不約而同地忙起來,各自收拾起混亂的桌面。
杜美妙攤在椅子上,神情呆滯地翻弄桌面的文件。
「美妙,你還好嗎?」廖淑惠關心地問。
「還好。」
「要不要去洗洗手,擦擦臉?」
杜美妙搖搖頭,低頭望見髒污的窄裙、扯破的絲襪,還有一雙濕透的皮鞋,視線也像外頭的冬雨,逐漸變得模糊。
她常常出門跑銀行,方謙義從來沒有意見,為什麼這次他會這麼生氣?她自問盡心盡力為公司做事,沒有耽擱,更沒有出錯,憑什麼他對她大吼大叫?
她受了傷,摔疼了腰,丁課長只關心機車,方謙義只想到罰單,好象她是無血無肉的機器,摔傷了是她不听話、是她笨拙、是她活該該死!
原來,方謙義的脾氣真壞,壞得令她心寒,壞得令她心傷……好的偶像應該要愛護歌迷,而不是和歌迷發脾氣……她怎麼可以喜歡一個壞脾氣的偶像?
這麼凶的男人,誰當他老婆,誰就倒霉了。
按雜的思緒夾伴著滿月復委屈,杜美妙再也難以抑制心中莫名的傷心和失望,所有的酸楚皆化作滴滴淚水,慢慢地、無聲地滑下了臉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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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謙義站在透明的冰櫃前許久,終于選定一個綴滿草莓、水蜜桃、奇異果、櫻桃的九寸鮮女乃油蛋糕。
結完帳,他小心翼翼地把蛋糕提到車里,再按員工通訊簿前往杜美妙的家。
他一再告訴自己,他只不過是去采視受傷的同事而已。在公司這麼多年了,舉凡同事生小孩、生病、開刀、住院,不管是男是女,他都會去看他們的。
為何今晚心情忐忑?
他看到她哭了,他萬萬沒想到,一向開朗愛笑的小女孩竟然會被他罵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