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愁合歡 第3頁

「掉到水里?難道阿土跌入鬼湖?」吉利驚叫一聲,好像看到了鬼。所有人的臉色也跟著變白,只有小女圭女圭還在啼哭不休。

「那個湖……湖……叫鬼湖!?」

「正是,我們芙蓉村人在山上繞來繞去,就是不會繞到鬼湖,那邊幾百年來,溺死人無數,冤魂集結,等著拖入下水去轉世哩。」

「啊!」那女人尖叫一聲,暈了過去。

幾個大男人手忙腳亂,接過小女圭女圭,扶女人坐到椅上,又送熱茶,又捏人中,好不容易她才悠悠醒來。

倪巴冷汗直冒,解釋道「小道爺,你也知道我們是外地來的,只不過想砍幾棵樹去賣錢,怎知……上頭有鬼索命啊!這叫我們如何過活!?」

「事不宜遲,我先幫阿土收驚,否則魂魄散久了,真會被鬼給攝去了。」吉利擺出一張堅毅鎮定、慨然助人的模樣兒。

他走進右邊一個小門,不一會兒,換了一套衣服出來。

他頭戴高冠,身穿道士八卦道抱,右手拿著一柄枕木劍,左手搖鈐,對著孝女娘娘的木雕神像,嘴里念念有辭,似乎是在念咒語。

清脆的鈐聲吸引小阿土的注意力,他吸著鼻涕,好奇地看這位奇裝異服的怪叔叔,不曉得他要玩什麼把戲。

吉利又是燒香祝禱,又是大吹法螺,又是揮舞小旗;角螺嗚嗚、鈴聲叮叮、咒語喃喃,交織成一支高低起伏的好听樂曲。小阿土睜大了眼,顧著看戲,忘了哭泣。

吉利剪了一個紙人,問道.「阿士的全名?」

「倪土」

「好!」吉利在紙人上頭寫下「倪土」二字,吹了一口氣,比劃一下,然後舞起枕木劍,將一把劍指來指去,全場亂飛,小廟地方狹窄,為了不被木劍敲到,眾人只好四處躲避。

「魂歸身,身自在,魂歸人,人清采。倪土小兒,三魂七魄收回夾!太上老君、孝女娘娘,急急如律令!收!收!收!」

道抱一揮,燭影晃動、香煙搖擺,就像一條小魂穿越而過,騰空歸來。

吉利以枕木劍在小阿土面前劃個大圈,再轉身將紙人燒化,扔進香爐里;拿起一枝朱砂筆,飛快地在一張黃紙上鬼畫符,依舊燒化了,丟進杯子中。

「讓阿土把這香灰符水喝了吧。這是孝女娘娘的平安水,沒事了。」

吉利露出一個疲憊的微笑,似乎才從人鬼交戰中回來,耗盡了所有精力。那女人忙哄阿土喝下符水,阿土看得目瞪口呆,早就不哭了,他只注意到怪叔叔漂亮的道袍,傻呼呼地喝下符水,綻出一個笑容。

「阿土笑了!阿土,我是娘呀!你認得娘嗎?」

小阿土樓住娘親脖子,他好累,有點想睡了。

倪巴驚訝地道︰「果然靈驗,小道爺,你可得幫幫我們呀」

「嘎?你們也要收驚?」

「不是收驚……」幾個男人互相對看,驚惶畏懼地︰.「是這樣的,前夜我們都做了相同的夢。有一只女鬼說,要我們別砍樹她說樹有靈、山有靈、水有靈,破壞生靈會損陰德。然後又發生阿土溺水的事,山上真的不平靜啊!」

「呃……女鬼?」吉利篤定地道.「你們冒犯到孝女娘娘了。烏龜山是孝女娘娘清修仙境,一定是她派手下侍女前來警告幾位大哥了。」

「唉!我們知道烏龜山是靈山,可咱們兄弟規規矩矩向官府納了錢糧,也不是偷伐亂砍一邊砍樹、一邊種樹,絕不敢壞了靈山的風水,我們只是討生活呀!」

「這樣吧,」吉利沉吟道︰「我看明天隨幾位大哥上山擺壇,當面敬告孝女娘娘,求她準了砍樹一事,也請她管好鬼湖的大小表,別教那些鬼出來嚇人;更要祈求孝女娘娘護佑各位全家平安賺大錢。」

「小道爺,拜托你了!」

「嗯,做法事要準備三罐白米、豬雞魚小三牲一副、鹽一碗、金紙十刀……」

「小道爺你幫我們準備吧,要多少銀子你盡避開口,只求咱兄弟平安無事就好。」幾個男人請求著。

「這不便宜喔!準備齊全,大概要五兩銀子。」

「五兩銀子換得平安,值得!值得!」

「那我今晚先預備,明天一早就上山。」吉利忙著點火上香,一臉虔敬。「大家來拜孝女娘娘了,要誠心誠意,孝女娘娘才會幫人家喔!」

眾人點頭如搗蒜,個個虔誠地拿得祝禱。

咚!咚!咚!寶德箱又丟入了響亮的銅板和銀子。吉利背對眾人,面對神壇的女童神像,笑得臉上的酒窩更深了。

***

夜深人靜,芙蓉村外傳來幾聲狗吠,在黑夜中格外淒涼。

「都夏日了,怎麼還次箸冷風,」吉剛掩起廟門,該收攤休息了。

抱起功德箱,在桌前打開大鎖,嘩啦啦地倒出一堆銀錢,吉利笑逐顏開,撥了撥、數了數,自語道︰「真是孝女娘娘保佑啊!收驚最好賺,今天又教我發財了。」

收好錢袋,他捶捶肩膀。「真是不中用了,太久沒跳舞,跳得腰酸背痛的,我得來貼塊狗皮膏藥。對了,該上城補貨了,這次要買膏藥、買傷風解熱的藥丸、買枕巾,再買幾斤便宜的茶,來廟里的人才有茶喝,喝完的茶葉渣還可以做枕頭,不花什麼本錢,我就縫茶葉枕賺錢……」

夜晚獨處的燭光下,吉利不再是幫人消災解厄的廟祝,而是一個打鬼主意的頑童。

沒辦法,環境所逼,代代相傳,他就是得學些唬人的把戲。

正打算回房睡覺,一股涼風在小廟里呼呼打轉,吉利打個冷顫。「奇怪,廟門不是關了?還是門閂沒上好,給風吹開了?」

他走到廟門邊察看,兩道木門依然關得死緊。

「見鬼了,該睡覺嘍!」吉利轉身就走。

輕輕的笑聲傳了來,悅耳動听。

吉利卻是頭皮發麻,身上冒出雞皮疙瘩,繼而一想,一定又是那些仰慕他的姑娘送點心來了。

「是阿珠?還是阿花?這麼晚還不回去,你要毀我清白呀?」

「你騙人錢財,不清不白。」那姑娘的聲音比搖鈐還好听。

「你是誰?別躲著玩了。」奇怪,聲音沒听過,是哪家的姑娘?吉利一邊說著,一邊拿眼瞧小廟四周,小小的空間,藏不了人。

「你天天見著我,還不知道我是誰?」

每天都有一堆姑娘前來上香,個個都含情脈脈地望著他,他怎知她是哪一個呀?吉利狐疑著,又蹲掀開神桌前的桌裙,瞧看柱子邊的黑影,再看平常坐著的桌。子下面——都沒有人。

「你不敬孝女娘娘,小心有報應,孝女娘娘會降罪給你!」吉利使出拿手的威脅招數。

她搖頭微笑。「你這個騙子才要當心來世變小豬。」

「呵!你威脅我呀?我吉利道爺豈怕你這個稚氣未月兌的小泵娘?」

「你道不道、佛不佛的,這叫作裝神弄鬼。」

「你胡說什麼,快走!快走!」該把麻煩精趕走了,半夜教人看到也不像話,吉利打開了廟門。

她蓮步輕移,搖曳生姿,走到了門口,回眸一笑。「阿土吃的是想睡覺的藥,對不對?」

那的確是安神鎮定的藥丸。吉利早就忘了回答,他被她的笑容所震懾,簡直是看到天仙下凡了。

「你到底是誰?」

「我是芙蓉村的人。」

「你又胡說了,這村子有五百個人,我每個都認得,就是沒見過你。」

「我離開村子好久了。」她的濃黑睫毛垂下,遮掩了那對星眸。「這里氣濁,我不習慣,既然你給阿土吃的是好藥,我也就放心,待會兒我去看看阿土,就回去了。」

「你回哪兒?」美女的住處當然要打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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