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然是你 第24頁

強烈的音樂重音抹消了響亮的巴掌聲,但他們身邊的同學已察覺到她的暴力行為,一個個停下舞步,震驚地看著他們。

他被她這個耳光打得措手不及,腦袋一片空白,只能呆呆地站著,望看她那張擰住眉頭的清麗臉蛋。

「為什麼不跟我開舞?」她的聲音敲進了他耳朵里。

臉上辣辣的,刺刺的,好似爬滿了螞蟻,不住地啃咬他的血肉,又像被針戳得千瘡百孔,全身血液由傷口流出,一直流、一直流……

她的力道很大,但不致于打出傷來,但他的確在流血,他的靈魂被狠狠撕裂,破了一個大洞,那種痛無法形容,幾乎痛到寧可死去再也不願醒來,可他卻意識清楚地站在這里,承受著這難以承受的巨大痛苦。

案母都沒這樣打過他,他這麼愛她,為她做了那麼多,只願她好,只願她開心,她卻輕易一個巴掌抹煞了這一切。

愛恨只是一線之隔,她的巴掌瞬間將他揚到了恨意那邊。

他傻,他笨,他是世界第一等的愛情大笨蛋!他竭盡所能,付出他所有的情意,但他得到了什麼?一個讓所有人看笑話的大耳光?

他還是呆立著,就看她像只趾高氣揚的孔雀,揚起微笑,轉身離去。

曾是甜美亮麗的笑容怎會變得如此可憎呢?

重金屬音樂持續撞擊他的心髒,越來越多的同學停下舞步,往他這邊看過來,志偉這時才捧著那一大束花出來,不解地看著仿佛時間靜止、全部凝住不動的這一群人。

他沒看到那束花,也沒看到身邊的同學,他穿出人群,走出會場,將年輕的勁歌熱舞拋到身後。

明明是熾熱的六月天,為何下起了冷雨?他仰看烏黑沉重的夜空,讓雨絲淋上他仍然刺痛的臉龐,再用力扯掉束縛住他脖子的領帶。

他不知道要往哪里去,騎著摩托車胡沖亂跑,不知不覺騎上了山,山上的道路更黑,雨霧更重,他的心更冷,更冷了……

好冷。

她輕輕打個哆嗦,似醒未醒,朦朧之中,眼楮又酸又澀。

餅去,她愛他並沒有他愛她的多,雖是她率先表白,但她只是被動地接受他源源不斷涌來的情意;她從來就沒有好好愛過他,自以為在談戀愛,實則滿足她被寵愛的虛榮心罷了。

他以她為中心,她也以自己為中心,還要全世界以她為中心。

「畢業舞會本來就是畢業生當主角,就算你是學長的女朋友,也輪不到你跟他開舞,你好歹讓一下學姐嘛。」社團朋友這樣說著。

「小薇,你誤會他了。」甚至張慧慧也出面說她︰「你們之前吵架,他準備一束花跟你道歉。我跟他開舞又怎樣?我們是畢業生代表啊,你一句話也不問,就這樣對待他,實在太傷他的心了。」

「你太不給學長面子了,當著這麼多同學,還有校長、老師、教官面前給他一巴掌,你是存心讓他難堪,你這樣是愛他嗎?」

「他那麼愛你,你傷害他了。這是你不對,你去跟他道歉。」

所有認識他們的朋友都這樣說,口徑一致要她去道歉。

說來說去,全是她的錯?她承認,打人是她不好,可她手掌也很痛耶!她精心打扮,為的就是跟他開舞;他不找她,反倒先送張慧慧玫瑰花,再跟她開舞,將她冷落在一邊讓人看笑話,這口氣教她怎吞得下去!

既然他愛她,那他不會先過來解釋他和張慧慧的關系,或是為之前的吵架跟她道歉嗎?她何必拉段,弱了自己的氣勢!

她等了等,卻再也等不到總是主動找她、約她的他。

好,他不來,有什麼了不起,她那麼漂亮,條件那麼好,還怕找不到更好的男生嗎?被她一巴掌就嚇跑了,以後怎麼當她老公呀。

「蓋俊珩商研所沒去報到,當兵去了。」

她當作沒听到,沒去報到是他自毀前途,不關她的事。

事件過後,她成為全校女生的公敵,人人見了她就嘀咕,認識她的朋友也不願跟她打招呼;但她無所謂,上了大三,追她的男生依然前僕後繼,她約會了一個又一個,也甩掉了一個又一個,就這樣一直玩到畢業。

「蓋俊珩考上電機所,他要回來了。」

她似乎听到有人這麼說著,她不動聲色地查了榜單,果然看到他那獨一無二的名字;這也是她最後一次知道他的動態。

他回來念書又關她何事?她畢業了,大家各走各的,從此再也不會踫面,快樂玩四年的大學生活,再見啦。

第7章(2)

她回到高雄,進入父親的兆榮工業,她人漂亮,能力又強,幫助父親將公司經營得有聲有色,追她的男人條件更好了,有身份,有錢財,有房子,有跑車,到了差不多想結婚的年紀,她挑了又挑,最後在一個市議員的博士兒子和一個田僑仔小開之間徘徊不定。

兩個競爭者追求得很勤快,天天約吃飯。就在這時,公司發生財務危機,消息一曝光,再也沒有男人找她,甚至沒有一通詢問安慰的電話。

鮑司緊急會議里,曾經奉承她為大小姐的主管全部變臉,質疑她的執行能力和資格,逼她叫董事長出面,還揚言要罷工抗議。

這是父親的公司,她必須保住,不再是為了自己還能繼續當大小姐,而是為了數以千計需要養家糊口的員工。

她放下大小姐的身份,不斷鞠躬,不斷道歉,語氣謙卑,低頭懇求銀行貸款,低頭請求員工原諒,低頭拜托大股東不要再賣股票……

當她再抬起頭時,她發現,她長大了。

她之所以能過上養尊處優的順遂生活,那是因為她有一個富爸爸,有一顆好腦袋,有一張美麗的臉孔。從小到大,父母愛,長輩疼,更有一群男生眾星捧月奉她為公主,她要的,唾手可得,她視這一切為理所當然。

當這一切消失時,她只剩下孤獨卻必須學會獨立的自己。

淚水溢出眼角,無聲滾落,她醒了過來,欲拿手指擦掉淚痕。

手一抬,身上蓋著的一件外套滑了下去,她急忙拉起,這時才發現車子不再有行進間的引擎震動,已經停住。

這是蓋俊珩的外套啊,她吃驚地坐直身子,轉頭向左邊看去。

「你好像在做夢?」他一雙眼定定地看她,不知看多久了。

「喔,是是。」她左手抓住他的外套,右手好似睡醒抹臉般地抹了抹,不著痕跡地抹掉淚水,扯出笑容說︰「我夢到以前公司的一個經理,他凶巴巴罵我,我就嚇醒了。」

「這位夢中的經理該不會是我的化身吧?」他淡淡地問。

「沒、沒有……」雖然極有可能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但她不敢說出來,忙望向車外。「這哪里?」

「貓空。」

「哇!十一點半了!」她看手表,更是嚇了老大一跳。

她竟然睡了這麼久,手一推便打開車門,順便放下那件燙手的外套,走到車外呼吸一口清涼的空氣。

「你還好嗎?」他也立刻下車,快步走到她身邊。

山區幽暗,原是處處燈火輝煌的茶藝館皆關門休息,只有幾塊地方還有亮光,旁邊山路有車子駛過,大概是吃完年夜飯,上指南宮去拜拜。

他佔到了路邊一處景觀超好的停車彎,放眼看去,視野廣闊,原是萬家燈火的台北盆地,也不知是天氣不好霧氣太重,還是大多數人關燈離城回家過年,今晚的夜景一片晦暗,只看到孤伶伶的101大樓閃動著微弱的夜燈。她不覺有些失望,輕輕哎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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