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風化石記 第24頁

「苗苗,等你嫁人,你就明白了。」風無垠笑眯眯地。

「垠兒!」風山河斥道︰「不要教壞你妹妹!」

風秀秀小骯微突,已經有了身孕,此次特地趕回家見大哥,她笑道︰「苗苗也快嫁人了,如果大哥的婚事能趕著一起辦,那可真是雙喜臨門……」

風夫人還是憂心地道︰「但玲瓏不見了。」

「那就別娶她呀!」風山河臉色嚴肅。

「我也不許垠兒娶她進風家!」

「我都誘拐人家了,不娶也不行啦!」風無垠淡淡地道。

「這麼把持不住……」風山河還想再罵,心想妻女都在場,這種男人的事,最好私下再抓兒子過來痛斥一番。

「爹,孩兒只娶泠兒。」風無垠又再度宣示。

「爹幫你物色其他姑娘……」

「爹若這麼做,孩兒就到青城山當道士,一輩子不回來了。」風無垠翻了翻白眼。

「你敢威脅爹?」風山河正想生氣,看到兒子一副嬉皮笑臉的模樣,實在發不了脾氣,只得瞪了他一眼。

風夫人卻當真了。

「唉!這怎麼行?邊兒在外頭游蕩,好不容易說要成親,昨天卻寫信說和人家姑娘鬧翻了,不娶了。現在垠兒又想去當道士……山河呀,你得拿拿主意。」

「也不知道他們兩兄弟是怎麼想的?」風山河搖頭大嘆。「一個是心性不定,到處拈花惹草,差點招來殺身之禍;一個又是始終如一,非卿莫娶,這不是為難我們當爹娘的嗎?」

風秀秀笑道︰「都是得自爹娘的傳承了。」

「誰?誰拈花惹草了?」風山河心虛地道。

「呵呵!」風秀秀笑道︰「三十年前……不!四十年前,有一個風流少俠,瀟灑倜儻,武功卓絕,所到之處,必定讓姑娘痴心相對———」

「別說了!」風山河擺擺手,偷看了一下妻子,擺出家長的威嚴道︰「我娶了你們娘親之後,退隱江湖,守著天塹山莊,沒有那些風流舊事了。」

「是嗎?」風無垠故意歪著頭道︰「孩兒好像記得,小時候常常見到姑娘哭哭啼啼來找爹,說肚子的孩兒是爹的。」

風秀秀嘿嘿笑道︰「是了,要不是娘始終如一相信爹,恐怕爹是跳到黃河也洗不清了。」

「你們小時候記得什麼事?那全是誤會!」

反了!這群兒女全轉性了,竟敢開爹爹的玩笑?

「唉!孩兒就是怕這種事情發生。」風無垠順水推舟,微笑道︰「萬一爹逼孩兒娶了別人家的姑娘,到時候泠兒又帶我兒子回天塹山莊認祖歸宗,那可就大大麻煩了!唉!也不知道怎麼幫我兒子分家產……」

「我都還沒死,你分什麼家產?」風山河氣得吹胡子瞪眼楮。「再說我也不能原諒石泠的過錯,她絕對不能當我的媳婦!」

「山河,坐下來慢慢說。」

風夫人面露微笑,為丈夫送上一杯清茶,以數十年不變的柔言軟語道︰「人總會改變,你年輕時候荒唐過,但是遇到我之後,不也收了性子,變成我的好夫君,孩子們的好爹爹?

「你不想提舊事,玲瓏也不願回顧過去呀!她身世特殊,獨孤恨只教她殺人,卻不教她怎麼做人。遇到咱們垠兒之後,她懂了垠兒的用心,也有了改變;而垠兒的用心,就像我當初未嫁時,對你的用心一樣呵!」

風山河臉上一陣青、一陣白,在兒女面前掀了陳年老事,實在是有點……痛失家長尊嚴!

不過,想到昔年妻子的痴情,終于感化風流倔傲的他,他緊繃的嘴角放松了,浮起一絲溫柔的微笑,望著妻子道︰「小雁,天幸讓我遇到你。」

「嘻嘻!」風秀秀和風苗苗掩嘴偷笑,搓搓身上的雞皮疙瘩。她們長這麼大,還沒見過父親如此肉麻呢!

「笑什麼?」風山河一斂神色,連忙端起茶喝了。

「山河,兒孫自有兒孫福。」風夫人也笑得很溫柔。「從前種種,譬如昨日死;從後種種,譬如今日生。玲瓏和垠兒有緣,好不容易雨過天青,你就成全他們吧。你愈計較她的過往,愈是不能讓她當個正常姑娘呀!」

「爹!」風無垠繼續推波助瀾,不讓爹爹答應誓不罷休。「孩兒如今武功全失,只不過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書生,的確是要找功夫高強的泠兒來保護我。爹,您就答應孩兒娶泠兒吧。」

「嘖!你有空就好好練功吧,還要女人保護?」

風山河心意動搖了,事實上他也明白,石泠心思純直,必然畏懼不見容于風家,這才會在以身相許之後,暗夜離去。

她能這麼愛兒子,也是兒子的福氣吧……

風夫人道︰「山莊里的人都認識玲瓏,有空叫他們出去找。」

「多謝爹娘相助了。」風無垠長長一揖。

風秀秀和風苗苗也拍手笑道︰「我們快要有大嫂了!」

他什麼時候答應找玲瓏了?風山河被妻兒一擺布,懊惱得又悶頭喝了一口茶。

「老爺啊!鎮上鬧鬼了!」阿豐跌跌撞撞跑進來,喘著氣道︰「大柱子他們說,看到大少爺回了山莊,嚇———鬼啊!」

他兩眼直瞪風無垠。不會吧!,他才去廟里燒香回來,怎麼又撞鬼了?

「阿豐,你還是這麼慌慌張張?」風無垠笑道。

「大少爺啊!」阿豐欲哭無淚。「你別總來找我———」

「阿豐,大少爺不是鬼。」滿屋子的人都被阿豐逗笑了,風山河搖搖頭,指向風無垠。「你去模他,看是人是鬼?」

「不要啊!」阿豐臉色發青,退到門邊,一跤絆倒在門檻,昏了。

「這小子!一定是虧心事做太多了。」風山河走上前,幫他推拿幾下,又叫來其他家丁抬他回房。

「爹!」風無垠想了一下。「我們瞞鎮上居民這麼久,該是向他們表達歉意了。孩兒想送每戶人家一個紅包,去掉他們的晦氣;還有他們為我祭拜哭泣,孩兒實在過意不去,想挑個吉日,大宴全鎮百姓,讓大家吃得高高興興的,不醉不歸。」

「嗯!」風山河點點頭,深深地望看氣宇軒昂、深明事理的兒子。「你也快三十歲了,你決定的事,爹就讓你全權作主了。」

「是!爹!」風無垠收斂神色,此時,他真正成為一個當家的大少爺了。

望向門外朗朗青天,數朵棉絮般的浮雲飄過,撩動他對石泠的思念。

既為夫妻,絕無分離。他明白她的矛盾與痛苦,過往種種就像個死結纏絆住她,讓她不敢放膽去愛他。

傻泠兒呵!他低聲憐嘆。想到不懂謀生的她,又如何輾轉江湖生存呢?

拼了這一生,他一定要尋回自己的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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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個月後,又是涼爽的秋天。

滿地落葉堆積,秋風冰冷。就在三年前,她第一次來到天塹鎮,也是第一次殺人,從此改變了她的一生。

天色昏暗,氣氛淒涼,石泠踩著枯葉,走過一座又一座的墳墓。

明知道他已經不在那里,可是她好想他,卻又不敢見他,只好來到昔日他的墓地,就算看到他的名字也好。

她雙臂抱著瘦削的身子,雖說天氣還不冷,但是單薄的夏衫已經不能抵擋陣陣逼人的秋意了。

明明記得他的墳是在這里,怎麼找不到呢?石泠心慌地穿梭在墓碑之間。

唉!她好笨,既然風無垠已經現身,正式澄清他的死訊,又怎會留下空墳呢?一定是鏟平了……果然眼前出現一小塊空地,種滿了鮮黃耐寒的菊花,在昏黑的天光下,顯得格外耀眼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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