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在你面前,我不會掛面具,因為你是我的妻子,是我最信任的家人。相對而言,你說,你該不該信任你的夫君?」
淚水潺潺滑下,她仍然沒有睜眼。
「小傻瓜,不要胡思亂想,我最近是忙壞了,沒有時間過來看你。」他俯子,吮吻起她臉頰上的晶瑩淚珠,笑道︰「明天再帶你出去騎馬散心。」
她全身一顫,立即轉過身,把頭臉身子藏在棉被里頭。
「你這般孩子氣,我可沒辦法疼你。」他今天酒喝多了,伸手去扯被子,可是她卻把自己藏得死緊,不讓他踫。
拉了一下,他立刻放棄,站起身放下紗帳,搖頭笑了。
她愈是像小孩子的行徑,他愈是無法動她。偶爾,好不容易看她流露出一抹成熟的風味,下一刻卻又像小泵娘一樣亂蹦亂跳,每次遇到這種情況,總是讓他的沖動瞬間消失。
他有很多顧慮,卻忘了顧慮她的心情。
也許,她真的長大了,他是不是也該學著做一個真正的男人了?——
城外西郊,暗雲堆卷,草枯山黃,蕭瑟的冬日景象令人心情無法開朗。
「真是選錯時間散心了。」朱翊錚望著身邊的她,笑道︰「不過很快就下雪,下了雪,想要再出城騎馬,只好等到明年春天。」
嬋媛哭了一夜,心情還是有些沉悶,她雖然換穿男裝,但舉手投足仍像個姑娘家,她低頭道︰「王爺,其實您忙的話,不必陪臣妾。」
「我不忙。」朱翊錚露出難得的俊朗笑容。「有關立太子一事,這幾天皇兄大概會有個決定,屆時可以平靜一陣子了。」
「要立誰呢?」
「分封諸子為王,暫時不立太子。」
「人人有獎,誰也不準吵?就像孫悟空吵鬧不休,玉帝就封個弼馬溫給他?」嬋媛雙眼一亮,她喜歡看他的笑容,她忘記昨夜的煩惱,也跟著笑了。
「如果弼馬溫做不好,就別想再加封晉爵了。」他別有深意地道。
嬋媛點點頭,又問道︰「可萬一皇上突然死了,那要找誰繼位?」
「太後和輔政大臣為維護國本,當然會以皇長子常洛為繼位者。」
「會不會考慮到你?」嬋媛左右張望,聲音壓得很低。立國以來,也不是沒有這樣的例子。」
「你想當皇後?」
「王爺你說什麼呀?」嬋媛嚇了一跳,一時之間,她以為這些大不敬的說詞要惹他生氣,垂下了頭道︰「畢竟太子一天不立,別人還是可能提防你,這樣一來,王爺永遠沒有平靜的日子……」
「你擔心我?」
「臣妾我……我希望王爺平安無事……」嬋媛下定決心,抬起她明亮的眼眸。「就好像我爹為朝廷戍邊、出征,我也會擔心他。我一直盼望爹爹能解下軍職,不再天天處于危險之中……我對王爺的心,也是這樣的。」
「你不要我當王爺?」
「不是的。王爺出身皇家,永遠就是王爺,不可能變成平民。」
「如果我是平民呢?」朱翊錚以慣有的問話口氣繼續追問著。
他是在逼供嗎?她都說得這麼清楚了,為什麼一定要她講出心底的話呢?她有點惱,想要生氣,又不想讓他看成是稚氣,干脆實話實說︰「如果王爺是平民,那我們就是一對平凡夫妻,男耕女織,養兒育女,平平安安過一輩子。」
「養兒育女?」朱翊錚望定她,眸子變得深不可測,嘴角噙著笑意。「你想要生小孩的話,我可以給你。」
「臣妾不是這個意思!」她受不了他那副施恩的模樣,他以為他是王爺,要給就給,不給就不給嗎?
昨夜他的柔言軟語令她心動,她幾乎忘記他是一個尊貴的王爺,也忘記他是一個不喜歡女人的男人,在他吻上她臉頰那一瞬間,她以為,他就是她摯愛的夫君。
就在她緊張期待、認定他要伴她共眠的時候,他卻走了。突然掩至的失望和落寞重重地打擊她,她躲在被窩里,只有哭得更凶。
「你又鬧小孩脾氣了?」朱翊錚策馬靠近了她,想要伸手拉她。
嬋媛卻是將馬韁一拉,又離開好幾步遠,不再說話。
「你愈來愈別扭了。」他極有耐心,看著那不經意嘟起的小嘴,他綻出一抹神秘的笑容。「或許我不該等你長大,而是要讓你長大。」
她不懂他的意思,她早就長大成人了,他為什麼老把她看成是小孩?
他盯住她迷惑不解的大眼。「今天晚上,我會向你證明。」
晚上?她忽然臉紅了。「證明什麼?」
「哇嚇!」一聲尖叫從後面傳過來,打斷兩人的對話。
轉頭一看,原來是莫追魂捉了一條小蛇,正在嚇唬扮作書僮的喜鵲。
「死人臉!臭阿追!小姐,救命啊!」喜鵲嚇出眼淚,連聲罵著,扯了馬韁就往前跑。
莫追魂丟了小蛇,也向前追去,兩個人一下子就沖過王爺和王妃,跑到前頭去了。
嬋媛看到這一幕,心里羨慕他們兩人的坦率真情,喜怒笑鬧,表露無遺。哪像她和他,始終隔了一層紗,她永遠也模不透他。
她以前也是很直率的,只是愈來愈在意他之後,心情隨他而轉……
「嚇!」喜鵲又驚叫一聲,隨著這聲叫喊,她的馬匹立起前腳,亂跳狂嘶。
他們清楚地看見,一只飛箭射中馬肚,馬匹不堪疼痛,就要把喜鵲摔下去。
莫追魂長手一攬,立即把掉下馬背的喜鵲抓起,一雙精目警戒四望。
又有十數支飛箭射出,莫追魂立即往回奔馳,大叫道︰「王爺當心!」
約莫二十來個蒙面人從路邊草叢、地穴跳出,個個手拿刀劍,面露凶光,其中一人大喊︰「留下買路錢!」
朱翊錚冷眸一凝,沒有說話。
「呵!這位大爺,看你衣著光鮮,想必銀子也不少吧,留一些給咱們兄弟使用吧!」那人將目光放到後面的俊俏少年。「嘿嘿!這個俊扮兒也不錯。」
賊人又跟著起哄︰「好俊!連窯子里的娘兒們也沒這麼好看。」
「他們不留錢,就留人好了。」
賊人你一言,我一語,拿著刀劍指來指去,把氣氛炒得沸沸揚揚。
朱翊錚心中雪亮,此地雖為城郊,但仍屬京畿重地,小盜尚且不敢明目張膽劫財,何來這一大群土匪呢?他心知有異,冷笑一聲,驀地伸手往嬋媛的馬匹一拍,喝道︰「快跑!不要回頭。」
「不!王爺!」嬋媛勒緊馬韁,不願棄他而走。
三、五個蒙面人分批包抄,繞過拼命阻擋的莫追魂,向嬋媛跑來。
「王爺,你也走!」莫追魂抱著喜鵲,難以施展身手,遂將她拋給嬋媛。他雙手一空,立即拔出長劍,揮劍砍中跑在最前頭的賊人。
「我幫追魂,你快走,回王府討救兵,」朱翊錚又急道。
「王爺!」懷中多了一個喜鵲,嬋媛無法幫忙打賊人,心知惟有盡速離開這里,她們才不會變成朱翊錚和莫追魂的牽累。
嬋媛咬緊牙,往京城的方向急馳而去,誰知跑出百余步,馬匹突然被絆倒,狠狠地打個滾兒,揚起一地的塵泥,她和喜鵲也被摔到地上。
又有十來個蒙面人冒出來,拿了長劍指向嬋媛。「別動!」
「你們做什麼?」嬋媛忍著身上的疼痛,護住喜鵲,毫不畏懼地大聲喊著。
「做什麼?」蒙面人嘿嘿笑著。「這麼俊俏的小扮兒,說起話來也很好听,兄弟們,不如帶他回去,養來玩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