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靈正傳 第11頁

在一個秋高氣爽的日子里,他根據父親的目標,擬定一套攻打搶劫策略,準備呈報父親,來到了父親房門邊,卻听到了里頭的吵架聲。

「大哥,你不能叫克舟去劫貢銀,這是去送死。」

「該讓他出去見識一下,增長他的膽識。」

「這批貢銀是要用來買糧賑災!」焦馴語氣急迫。「護衛的兵力比以往增加好幾倍,這不是克舟所能應付的。」

「這就考驗克舟的能力了。」陸崗氣定神閑,好似不關己事。

「這兩三年來,你根本是走偏了!」焦馴越說越氣。「你要劫貨也就罷了,還趕盡殺絕不留活口。窮村子都沒飯吃了,你也搶得下去?你逆天行道,這是將虎背山帶向死路!」

「這里誰是大當家?」陸崗眼神冰冷。

「是你!」焦馴握緊拳頭,直直怒視這個喪心病狂的大當家。「你的決定,我听命便是,可是……克舟是你的兒子啊!」

「他不是我兒子。」

「他好歹也喊了你十八年爹,你難道對他沒有感情嗎?」

「只要他是那廝的雜種,他就該死!」

「你當克舟是你報復的工具?」焦馴恍然大悟,又驚又怒。「你知道這回貢銀由周破雲押送,這才叫克舟去劫貢銀,而且絕對會失手?」

「沒錯。」陸崗神色更冷酷,擰出邪惡的笑容。「搶劫貢銀,唯一死罪,我要周破雲親自斬死他的兒子。」

「你好狠!都十八年了,你為什麼不放過他們?」

「當年誰又放過我了?」

「克舟是無辜的!」

兩人爭吵不休,最後是陸崗趕走焦馴,隨後陸崗也離開房間。

他們二人都沒發現,臉色慘白的陸克舟蹲在牆角,失神震驚,完全不願意相信他所听到的一切。

是夜,陸克舟跑去質問焦二叔,焦馴沉痛地點了頭,告訴他,當年陸崗和周破雲師出同門,周破雲考上武狀元,一路飛黃騰達當上大官,陸崗卻被逐出師門,從此亡命天涯,淪為綠林大盜;那天,陸崗劫走周破雲即將臨盆的夫人,當夜周夫人陣痛難產,生下他後便死去;陸崗將他交給焦二叔的妻子撫養,對外宣稱是外頭相好的妓女所生的親骨肉。

焦馴講完,取來隨身三十年的長劍,送給了依然不能接受事實的他。

「克舟,走吧,永遠不要回來,你在這里只會提早送命。」

「我……我要去哪里?」他驚惶無肋地問道。

「哪里都可以去,就是不要再跟陸崗有所牽扯,他容不下你。」焦馴長嘆一聲。「去過你自己的生活吧。我是後來才跟了陸崗,也不明白他和周破雲有什麼深仇大恨;可我明白,上一代的仇怨跟你無關。」

他愴惶地離開了虎背山。陸崗得知他逃走,以反叛名義派出手下追殺他,幾回生死關頭皆讓他逃月兌了;他越逃越遠,走向他所未知的江湖。

用盡身上的銀子後,他帶著他的劍,砍了一個打家劫舍的盜賊,那是官府緝拿的要犯,他拿到了賞銀,從此他知道可以仗著這身武藝謀生。

別人問他姓名,他問了第一個遇見的路人,問他的姓,那人回答姓裴,于是他姓了裴;他想到自己遷流江湖,居無定所,便為自己取名為遷。

十年來,他往南往西往東往北,就是不往虎背山的方向;後來,他陸陸續續听說焦二叔病亡,虎背山被周破雲剿滅,陸崗失蹤了。

他沒有家,沒有親人,只能流浪過一個地方又一個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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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笨,陸崗那麼狠!你還跑去找他?」胡靈靈听完,直截了當說出她的想法,小鐵鍋早已吃得鍋底朝天了。

「我只是想看看他。」裴遷平靜地道︰「他老了。」

「你這人心中有舊情,放不下,你這樣活著很辛苦耶。」

「我知道。」

「你知道?」她定楮一看,說也奇怪,剛才還籠罩在他身邊的烏煙瘴氣,這會兒像是被風吹散似地,一縷縷地流掉了。她高興地拿指頭戳他的胸口。「這就對了嘛。笨大個兒,你焦二叔早就點醒你了,上一代的事跟你有啥關系?你別整天放在心上,老想著自己出身不好,不敢結交紅粉知己,枉費憐香喜歡你,你卻在那邊自慚形穢,以為配不上人家——」

「不是這樣的。」他打斷她的叨絮。

「那又怎樣?」

「我想,沒人能承受這樣的我……」裴遷說不上來。十年來,他心中無時無刻縈繞著上一代的糾葛和自己波折的身世,甚至認為自己不該出生,遑論傳宗接代,讓他的妻兒承受他與生俱來的仇恨。

「啕!這樣的你又怎樣?想太多了啦。」胡靈靈仍猛戳著他。「你喲,不是為了當大俠而當大俠,你是無處可去才當大俠。人家大俠是俠骨留香,你是一肚子臭大便病不出來,郁積久了傷身又傷心。」

「的確。」

裴遷仰看朗朗青天,嘴角輕逸一抹了悟的淡淡微笑。

她再度點醒他,上一代的恩怨到此為止,他自己承受下來就好;他不再說,不再想。養父老矣,能亡命天涯到幾時?二叔已逝,從未謀面的生父跟他無緣;總有一天,所有的恩怨皆會隨著歲月流逝而消失。

郁積十年的心事,他終于講了出來;多少寂寥的星夜里,他輾轉反側,只能無聲地向老天吶喊抗議,如今,他竟能心平氣和,彷佛講著一個久遠的故事,一五一十向她道出。

當他停頓回想時,身邊的她出奇地安靜。溪流潺潺,山鳥啁啾,日影浮動,他不再被放逐于世外,也不用再面對沒有回應的蒼天,她以他為中心,靜靜地傾听著,嘮嘮叨叨地解開他的心結。

「你不會去認親爹吧?」胡靈靈驚奇地看著他的眉頭松開了。

「不會。」沒必要,他也不能證明自己是周破雲的親兒子。

「嗯,也好。」她點點頭。

她當完垂听人間苦難的神仙,度完他的苦厄,是該走了。

晴雨旱潦,皆是老天的意思,她不會刻意呼風喚雨改變天象;同樣的,她介入裴遷的生命已經太久了,久到可能影響他的所言所行,甚更改變他既定的命運,她不走不行了。

「你家在孤兒山?這山名听起來很孤獨。」裴遷突然問道。

「孤獨?」她一愣,隨即笑道︰「你搞錯了啦,姑兒山是姑娘的姑,姑娘和小兒,里頭就住著姑娘我和一個愛玩不懂事的小弟。」

「那你的爹娘?」

「我沒爹娘。」

「也無婚配?」

「跟誰婚配呀?我凶悍風騷又不安于室,沒人敢娶我啦。」

她得意洋洋。惡妻必備要件她都有了,其實她沒那麼壞啦,可是想當天女就得清心寡欲,為避免凡人對她心存邪念而壞了她的功德,她當然是充分使「壞」了。

「胡姑娘,我的意思是……」裴遷的念頭逐漸成形,話也跟著說了出來。「呃,我是說,我模過你、抱過你、唐突過你,我願意負責。」

「耶?」她得挖挖耳孔,也許耳朵塞住听錯了。

「那時我絕無冒犯之意,但若你覺得被冒犯的話——」

「等一下!你在向我求婚?」胡靈靈跳下石頭,瞪大眼楮。

求婚?裴遷也被自己嚇了一跳,前一刻還不敢想的事情,為何這時就說出來了呢?

是因為她帶給他「回家」的感覺嗎?

胡靈靈拚命搖手,驚恐地道︰「你不愛我,我不愛你,我們不能成親!成親絕對會天天打架的。」

「愛?」裴遷喃喃念出這個陌生的字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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