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靈正傳 第17頁

她醒來後告訴他,她看到一個姑娘站在牆頭,神色有點恍惚,她跳上牆想幫她,沒料到那姑娘被妖怪附身,一掌將她震到旁邊去,幸好她自幼習得一點茅山道術,又正巧他路過,便取傘收妖。

她說得簡單,听起來也很有條理,他願意相信她取碗的幻術,畢競他在街頭看過太多這種無中生有的表演;但他還是無法相信妖怪之說,他以理智盼斷,應該是周家妹子心神喪失,跟自以為行俠仗義的胡靈靈打了一架;武將之女,身懷高強武功自是平常,她卻認定是妖怪……

「你這碗筷是在屋外灶台找到的吧?」

「你不信?」她看他滿月復疑問,眨了眨長睫毛,嬌笑道︰「好吧,那我承認,我是狐仙,我有五百年的道行,抓妖除魔我最行。」

「不要逞強。」他坐了下來,拿起湯匙幫她舀湯。「你江湖資歷尚淺,卻喜歡到處抓壞人,若你真是神仙,就不會受傷了。」

「喂,你是說我功力不行嗎?」她氣呼呼地噘了嘴。

「我要你平安無事。」他將擺了飯團的荷葉推到她面前。

再有多大的氣,在他這一句溫和沉穩的話里,也全部消散了。

「那位算命仙的符咒真靈,天幸讓我找到了你。」

「嗟。」她懶得說了,是她靈,好不好!

為了保護他,她施了太多靈力在那張符咒里,本是打算由她感應他的危難,卻變成了她發生危難時,讓他感應到了。

解掉他的平安咒吧。她念頭打轉,喝下一口熱湯,突生疑問。

「你從城里過來,好歹有一段路程,天這麼冷,飯菜還能冒煙哦?」

「我偎在懷里,用自己的內力保持熱度。」

「衣服拉開。」

「胡姑娘?」

「你又鬧害羞?」她索性自己去拉,手一扯,衣襟敞開。

丙然,他的胸膛被燙出一塊紅痕。大甕裝了剛起鍋的滾燙素佛跳牆,想想,那甕簡直成了火烤的熱鍋,他還刻意以內力保持熱度?

「笨蛋!」她拿指頭猛戳他的傷處,氣到兩眼冒煙,眼前一片朦朧。「飯菜涼了,外頭有灶,再升火加熱就好了。」

「我想你等很久了,肚子一定很餓,回來就可以吃了。」

「笨蛋!」

她除了罵他是笨蛋,再也想不出其它詞兒。可這個笨蛋為何會笨到令她想流淚呢?

她抿緊唇,不讓軟弱的淚水掉出來,五指平伸,按上他的燙傷,閉眼片刻,再張眼,幫他攏好衣襟,坐回椅上,拿起筷子吃飯。

他靜靜地任她擺弄,當她軟綿綿的手掌貼上胸膛時,原有的刺痛感忽地散去;他以為是她的踫觸讓他失了神,然而,一股清涼意緩緩地擴散開來,舒解了灼痛感,他才明白,她真的是在醫治他。

這一點小燙傷,不算什麼;已經冰涼的胸膛再度燙熱,這是他的熱血在沸騰;但,他只能屏氣凝神,不讓呼吸流露出他的情緒,唯恐她又要紅了眼眶。他實在不知怎麼做,才能讓她開心……

她是火,他想赴湯蹈火,又怕自己憨笨,不小心熄滅了這把火。

兩人默默地吃飯。胡靈靈的食量不大,很快便吃飽,放下碗筷,蹦地跳到床上,抱著膝蓋呆坐了一會兒,再伸手將木盒模到身邊,取出一塊棉布,弓起右腳踏了上去,拿炭餅照著腳形畫了起來。

她先是緊密地貼著腳掌畫線,畫到一半才發現鞋形可能太緊,于是重新再畫,畫到腳弓處,卻又往里頭畫了進去;她第三次終于畫好,拿起來一瞧,卻看到她畫了五根腳趾頭,她是要縫五指鞋嗎?

她要鞋子,變出一雙就有,何必在這邊賣裴遷的人情做鞋子呢?

她丟開棉布和炭餅,又抱著自己的膝蓋出悶氣。

「我幫你畫。」裴遷出聲了。

「你不會。」

「我會。」他望向自己的靴子。「我的腳忒大,需要走遠路,所以得特別制作靴子,師傅幫我量腳時,我看過。」

她抬眼看他,仍是那張沉穩得過頭的臉孔,目光深邃而平靜。

「你怎麼畫?」她扭回頭,怕自己會看他看上了癮。

裴遷拿起兩塊棉布和炭餅,蹲身下來,將棉布鋪在地面。

「你站到這上面,我幫你畫腳形。」

「好吧。」長夜漫漫,沒事可做,他想畫就畫。

她眺下地,踩住棉布,大方地拉起裙角,露出一雙雪白的天足。

冰肌玉骨,吹彈得破,裴遷萬萬沒料到,這雙很會走路奔跑的腳掌,沒有他的粗皮和硬繭,卻是有如嬰兒般的細皮女敕肉;他剛進門時沒有看錯,她的腳,真的很美……和她的人一樣。

一根根圓潤的腳趾頭,不安分地點踏棉布,摩擦細聲輕微,彷若空谷足音,清晰地傳入他的耳際,敲動著他的心坎。

他單膝跪下,彎俯背脊,低下頭,手執炭餅,仔細地沿著她的腳掌邊緣畫了起來。

線條緩緩畫過,指頭輕觸,熟悉的溫熱蔓延而上,胡靈靈心悸了。

她低頭看他,黑黑的頭發,大大的塊頭,江湖俠客,武功卓絕,如今,這個頂天立地的男人競為她而屈膝!

她被膜拜慣了,拜我者,有求必應,而他,求什麼呢?

她以心眼審視他,感受到的是一份極為專注的虔誠。他別無所求,他這樣做,只是為了她。

「你一直跟蹤我?」她刻意冷了語氣。

「我不是跟蹤你。我暗中保護你,你一個女子獨行太過危險。」

「不要再跟了。」

沉默。燭光搖晃,映出兩個晃動不安的黑影。

風靜,雪停,人無言。她看他畫完兩腳,便坐回床上。

「大雪封道,等積雪稍退再上路不遲。」裴遷說完,便站起身,拿過剪刀,照著她的腳形剪下棉布。「這是你的鞋底,前頭要留點空間,不能畫死,否則會擠到腳趾頭;旁邊要留個半寸,好上鞋幫。」

「呵,你可以改行當鞋匠了。」看他那副正經八百的臉色,她不覺笑了,問道︰「你真的會用針線?」

「不會。」他遲疑一下。「我可以試試。」

「呔!去睡。」她跳下床,搶過他手里的棉布,努了下巴—不意。

「這床給你睡,我買了被子枕頭。」

「我們姑兒山有個習俗,新的東西,像是新屋子啦新被子啦新的鍋碗瓢盆啦,一定得讓男人先用過,藉著男人的陽氣擋掉不好的邪氣,然後才能給婦孺老小用。」她說得頭頭是道。

「有這種習俗?」

「給你長個見聞嘍。」其實是她亂掰的,目的就是要哄他睡。他跑一天了,不累才怪呢,還想幫她縫鞋子!

「那麼……」他拿出布袋里的新被褥新枕頭,鋪好床,遲疑著。「我睡一會兒,再換你睡。」

「你想睡多久就睡多久,我還得縫鞋子呢。」

裴遷只好月兌鞋上床,拉起棉被,躲在被窩里月兌掉外衫,這才躺下。

胡靈靈噗哧一笑。正氣大俠,晚安了。

她坐到桌前,揭開盒子,先挑了一塊亮紅緞布,拿來當作鞋面。

做女紅並不難,她是狐仙耶︰心思靈巧,手也巧,挑個兩色繡線,拿針這麼扎來扎去,一朵紫心黃瓣的花朵就繡好了。

她又撿起一條綠線一條白線,眼一瞄,卻見裴遷雙手枕在腦後,望著屋頂,兩眼直愣愣的,不知道在看什麼。

她也抬頭看去,一張蜘蛛網也沒有,早在他進屋時就打掃乾淨了。

「喂,你只穿短褂,手不縮進被子里哦?」她忍不住開口,剛才還怕被她瞧見月兌衣,現在倒是露出結實精壯的手臂給她流口水?

「不冷。」他淡淡地道︰「睡著了,自然就會拿下來。」

「那我倒是瞧瞧,你的手會不會拿下來。」她挪了椅子面向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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