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會願意,听他道歉嗎?
她會願意,听他懺悔嗎?
她會……她會……她會原諒他嗎?
噢,老天,在他對她做盡了那麼多罪該萬死的傷害後,他怎麼還能夠奢求她的原諒?!
緩緩的,金凜站起身,一步步朝石屋走去。他走得很慢,彷佛每跨出一步,就要耗去他全身的力氣。短短的一段路,他卻走了許久許久。
他不斷思索著,該要告訴幽蘭什麼。
他要告訴她,他已經知道真相。
他要告訴她,他是最不可饒恕的人。
他要告訴她,他有多麼懊悔、多麼慚愧。
然後,他還要懇求她活下去。
金凜走到門前,握住門把。他咬緊牙關,閉眼抵靠在門上,大口大口的吸氣。
好半晌之後,他終于有勇氣推開那扇門,去面對那個他虧欠了太多太多的女人。
屋內,空無一人。
金凜倏地一驚。
「蘭兒!」他呼吼著,撲向床鋪,掀開獸皮,卻還是尋不到她的身影。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她那麼虛弱,別說是離開石屋了,甚至不可能獨自下床。他焦急的在房內搜尋,卻在窗邊的積雪上,看見了眾多腳印。
那些腳印,都深陷在雪中,代表著那些人抱著或背著重物。
金凜沖到陽台,卻看見雪上的鞋印一路延伸出去,紛紛的大雪幾已將其湮滅。
他沖出去,翻牆而下,試圖追蹤著那些被大雪掩蓋的腳印,但出城沒有幾步,那些腳印便全失了蹤影。
狂亂的雪,掩藏了來人的形跡。
他頹然跪倒在地,看著遠方那片雪白的荒原。
冷風,吹亂了他的發,白雪累積在他的肩頭,他卻仍沒有離開,只是繼續看著遙遠的南方,因為這可怕的事實而無法動彈。
幽蘭消失了。
她被偷走了。
第十二章
夕陽,損落于天際。
沉沉的夜幕,吞去黃昏最後一絲彩霞。
鳳城內,靜懿莊嚴的關家府邸,即使在黑夜中,依然被點上的燈火照得明亮如白晝,也讓戒備森嚴的武裝守衛一覽無遺。
鳳城里的人,本來就對把持朝政的關氏父子心懷畏懼。這幾日以來,即便私家軍隊全數趕來,將宅邸四周圍得密不透風,也沒人敢多看一眼,抑或有任何怨言。
所以,當一名男人策馬而來,並大膽疾停在關府大門前時,連門前的護衛都為之一愣。
男人翻身下馬,還沒落地,十數把鋒利的刀刃,已經將他圍住。
「來者何人,膽敢擅闖禁區?」
他風塵僕僕、滿臉疲倦,黑瞳卻異于平常的炯炯有神,雖被十幾個護衛圍住,仍不畏不懼,只是開口揚聲。
「我是北國鷹族族長,金凜。」
男人聲若洪鐘的宣告,讓眾人心頭大驚,紛紛變了臉色,把手里的刀劍握得更緊。
金凜揚首,沒有理會那些幾乎抵到他身上的刀尖,只是對著那扇厚實、緊閉的大門,揚聲再道。
「我來見關中堂。去告訴他,我有藥跟藥方,能救他的妹妹。只有這一帖藥,能替她延命!」
護衛們驚疑不定,一方面詫異這個北國族長,竟敢單槍匹馬前來,這樣的舉動,無異是送死。另一方面卻又懷疑,他的手上,是不是真有能救關家掌上明珠的靈藥。
一個護衛往後退,入內去通報。其它的護衛們,則是持刀不動,沒有撤掉包圍,卻也沒有上前攻擊,只維持優勢,等候內府的消息。
在重重武衛包圍下,金凜仍不動如山,黑亮的眸子,定定的看著前方那扇緊閉的黑門。
他等著。
心焦如焚的等著。
不知道過了多久,黑色的大門,終于往內緩緩敞開。
必府之內,到處燈火通明,地上青色的石板,被人擦磨得光滑潔淨,反射著燈光。一名黑衣老僕,就站在門內正中。
老僕微微揚眉,看著那大膽闖入敵營的男人,沈聲開口。
「你要什麼?」
「我要見蘭兒。」金凜握緊了拳頭,努力克制著沖進去找人的沖動。「我可以把藥和藥方都給關靖,只要讓我見她一面!」
老僕聳眉,卻依然負手。不一會兒,一個小童從後堂跑出,穿庭過院,來到大門,湊到俯身的老者耳邊說話。
老僕的白眉聳得更高。
小童說完,便轉身離開。
老僕挺直了背脊,看著金凜,然後朝護衛們抬起了手。
「讓他進來。」
護衛們聞言,立時將銀亮的大刀全收入刀鞘。而金凜,根本等不及護衛退開,徑自穿過刀陣,就大步的走進關府大門。
黑衣的老僕,領著他穿堂過院,走過他數個月之前,劫擄幽蘭的時候曾經走過的路,一路來到她所住的清幽院落。
只是,才來到院落大門,金凜就被人擋下。
雅致的庭院里,鋪著青石板,一路鋪到了那扇緊閉的雕花門扉前。素色的宮燈沿著青石板道兩旁,高高掛著,讓一切皆暴露在燈光下。每一盞宮燈之下,都站著一名持刀武衛。
他急欲上前,卻被老僕阻止。
「你只能到這里。」
金凜臉色一寒,正準備開口,前方的雕花門扉卻被人打開了。
屋子里的花廳,擺設一如先前。只是,這一回,屋內亮著燈火,而花廳角落,那張鋪著綾羅軟褥的湘妃榻上,正坐著一個俊美異常的黑衣男人。他的懷里,輕擁著一個縴弱蒼白、氣若游絲的小女人。
幽蘭。
雙眼無神的她,穿著雪白的蠶絲所織成的衣裳,黑發被梳得光滑盈亮,被打扮得美如天仙,卻仍像是個瓷女圭女圭般毫無生氣,任由關靖抱著。
金凜握緊了雙拳,沖動的想上前,卻又該死的明白,是他自願來到南國。一旦人到了南國,他就身不由己,一切都得按關靖的規則來。
「你說,你有藥?」關靖輕聲問道,手里撫著妹妹的發,連看也不看金凜一眼。「藥呢?」
「在我身上。」
「拿來。」
金凜從懷里掏出藥,舉步就要上前。
必靖卻在這個時候開口。
「等等。」
此話一出,那些環伺在旁、手握大刀的護衛,立刻持刀上前。
金凜停下腳步,斂住怒氣,徐聲問道︰「你不想救她嗎?」
聞言,關靖那張俊美的臉,驀地變得猙獰扭曲,冷冽的殺意,穿過院落,直逼金凜而來。
但,他很快就冷靜了下來。
「救?我當然想救。」關靖挑起俊目,冷冷的審視著他,然後嘴角勾起淡淡的、駭人的微笑。「話說回來。雖然,我恨不得一刀殺了你,但是,我卻還是要謝謝你。」
金凜的臉色,在瞬間變得無比蒼白。他握緊了拳,只听到關靖再度開口,一字一句的說︰「原本,她的心都在你身上。她對你用情之深,讓我更加恨你。不過,現在可好了,是你自己毀了一切。」他輕聲說著,用手無限愛憐的撫著妹妹的粉頰,眼里滿是深情。
門前的金凜,因為這幾句話,身軀劇烈顫抖著。他的心口,就像是被人緊緊握擰,扭出了鮮紅的血。
原本,她的心都在你身上。
是你自己毀了一切。
必靖的話,不斷在他腦中回蕩,就像是用鞭子反復的鞭打著他的心。
沒錯!是他毀了一切!是他傷害了幽蘭!
「是,是我的錯,所以我為了她而來!」金凜喘息著,緊盯著毫無反應的幽蘭,心痛如絞。「你要對我怎樣都行,至少讓我救她。」
必靖的臉上,浮現一股野蠻的戾氣。
「你把她折磨成這樣,還要我信你會救她?」
「我愛她!」金凜極力克制,卻難掩心焦和憂憤。「要怎麼樣,你才願意讓我救她?」
必靖瞇起了眼,眼中進射出無盡的恨意。他看著金凜,而後驀地一笑,伸手輕拍兩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