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玉滿堂(上) 第2頁

「喔?不在府里?那他去了哪兒?」她淡淡的問。

「少主——少主大概在商行——」

「哪間商行?」

他一咬牙。

「該是在西市的書畫鋪子里。」嗚嗚,他這可是冒著生命危險忠心護主啊!

金金巧笑倩兮,雙眸盈盈如水。

「正巧,我就是從西市那兒過來的,剛剛這一路上走來,可也沒瞧見他的蹤影。」她端著漆盤,繡花鞋跨過門檻,堂堂登門入室。「或許是你記錯,嚴公子說不定已經回府了。」

「呃,大姑娘——」

「嚴總管是要攔我?」她挑眉。

「不、不、當然不是。」

嗚嗚,他不是不想攔,而是根本攔不住!

再說,少主曾交代過,錢金金是嚴府一等一的貴客,無論發生什麼事,都不能阻攔她入府。

遲疑片刻後,嚴總管終于退開一步,正式敗下陣來,含淚祈禱少主能自求多福。

「那麼,請大姑娘先到議事主廳里喝杯茶,我這就去通報——呃,不,我這就去找找,看少主是否在府里。」他努力自圓其說,還不忘轉頭吩咐奴僕。「快,沏一壺碧蘿春到議事主廳來。」

快快快,除了通報少主外,他還得把握時間,盡快把府內的易碎物品收拾妥當!

還記得,上一次金金登門拜訪,卻在府里大動肝火,抓起古董瓷器就砸,當場毀了不少價值連城的寶貝——

這女人的眼光好得很,專撿貴的來摔,少主不當一回事,他這個做總管的卻心疼極了!

還在思索著該把寶貝們藏到哪里去,縴細的身影已經掠過他身旁。

「茶就免了,我直接去書齋找他。」她很清楚,這個時辰,嚴燿玉通常都在那兒內審閱帳冊。

嚴總管瞪著那逐漸遠去的窈窕身影,全身僵硬,冷汗凝結,一顆又一顆的沿著額際滑下。

接著,他陡然回身,神色焦急,張口爆出一聲驚天動地的呼吼。

「快!快去請大夫來府里預備著!」

老天保佑,少主可千萬別被毒死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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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陽穿透窗欞上的薄紗,灑入書齋,帶來些許暖意。

室內的家具十分簡單,只有幾排書架,以及一組黑檀木雕成的桌椅,擺設以實用為考量,不見半點奢華的痕跡。

清雅的書齋里,卻傳來難听的哭嚎。

「嗚嗚嗚嗚,少、少主——」

一個胖呼呼的中年男人,像只烏龜般縮在地上,肩膀聳動,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連青磚都被他哭濕了一大片。

「嗚嗚嗚嗚,少主,嗚嗚嗚嗚——」

哭聲持續不斷,痛心得如喪考妣,而幾尺之外,坐在黑檀寬木椅上的嚴燿玉卻意態悠閑,批閱著桌上的幾疊帳冊,不受分毫影響。

他高大且俊朗,肩膀寬闊、胸膛厚實,剃銳飛揚的劍眉下,是一雙黝暗的黑眸。雖然身材比尋常男子健碩,但舉手投足間卻溫文儒雅,不見半點傲氣。

這個男人,是一把未出鞘的刀,無人知曉他其實有多麼致命。

「嗚嗚嗚嗚,少主,您也理我一下啊,嗚嗚嗚嗚——」地上傳來可憐兮兮的嗚咽。

「劉廣,起來說話吧!」他淡淡的說道,端起那三件一套的蓋碗青瓷茶杯,以杯蓋滑過杯緣,再啜了一口熱燙的香茗。

「嗚嗚,屬下罪該萬死,辦事不力,不敢起身——嗚嗚嗚嗚——嗚嗚哇哇——」嚴家商行的大掌櫃劉廣,趴在地上,磕頭如搗蒜,愈哭愈大聲。

「劉掌櫃,我沒有責怪你的意思。」嚴燿玉嘆了一口氣。

「但是,這次的書畫大展,咱們可是賠了銀兩啊!」一提起那件事,劉廣的眼淚又噴出來了。

天下人都知道,京城嚴府不但富可敵國,且書禮傳家,歷代主人個個都是飽讀詩書。如今的當家少主,更是寫得一手鐵畫銀鉤的好字,令人贊嘆不已。

書畫之類,原本就屬于嚴家的生意範疇,京城內規模最大、設備最齊全的墨刻坊,即是屬于嚴家。

因為京城內書畫之類需求與日遽增,嚴府幾間新的書畫鋪于同時開張,為了廣為宣傳,少主親擬計劃,搜羅名家墨寶、書冊卷軸,舉辦書畫大展,還廣發請帖,邀請眾多富商與文人。

嚴府上下動員,籌備多時,人人精神抖擻,原以為天衣無縫,肯定能以人氣帶來買氣,賺進大筆銀兩。

哪里知道,半路殺出一個程咬金,好好的一個計劃,全教那女人給破壞了!

城西錢家的長女,特邀天下名廚齊聚京城,辦了個熱鬧非凡的易牙祭。她租下城中一處廣場,蓋了座高棚,設宴千桌,廣發請帖。

易牙祭的會場上,用的是苗疆的藥材、塞外的珍饈、南方的瓷器。錢家的幾位姑爺,都在錢金金的要求下,無條件提供協助。

不但如此,她還設計出幾款藥膳,經由名廚烹煮,開設滋陰宴與壯陽宴,男女的銀兩皆賺,京城內不論富商皇族,還是升斗小民,無不自投羅網。

反觀嚴府的書畫展,砸下大量銀兩,卻落得門可羅雀,參觀者少得可憐。

不少富商怕得罪嚴府,勉強的來露個面,在會場小跑步的繞了一圈,證明到此一游,接著就跳上轎子,焦急的喝令轎夫加速前進,直奔壯陽宴,深怕晚到一步,花費大筆銀兩才預約到的席位會被取消。

這下好了,不論是人氣還是買氣,全被搶光了!

嚴燿玉沉吟片刻,在腦中回憶那場易牙祭的細節。他的眸光閃爍,倒是嘴角那抹笑,始終未曾褪去。

「盈虧乃商家常事,用不著這麼自責。」他簡單的說道,溫沉有力的嗓音,帶著安定人心的力量。

「但是,嗚嗚,那些銀兩——」劉廣又想哭了。胖臉揪得像包子。

「主意是我提的、計劃是我擬的,就算有虧損,也該是我的過錯,與你無關。」深邃的目光一斂,薄唇似笑非笑。

劉廣卻沒這麼好的修養,就是咽不下這口氣。他擦干眼淚,仍是氣憤難平,挪動著胖嘟嘟的身子,在房內不斷踱步打轉。

「少主,我說,這不是你的計劃不好,而是錢家那女人太過分了。」

「是嗎?」

「她存心作對,挑在同一日開展也就算了,竟連撒帖子的對象,也跟嚴府相同。」想起這一點,劉廣仍是氣得下巴肉抖啊抖。

「知己知彼,百戰百勝。這就是她的聰明之處。」這是千古不變的道理,不但適用于戰場,也適用于商場。

劉廣胖瞼一皺,用力搖頭,三層的下巴肉甩過來又甩過去。

「少主,您是賠錢賠得糊涂了嗎?她可是讓咱們賠錢的罪魁禍首,您怎能稱贊那個可惡的女人?」

嚴燿玉無聲淺笑,慢條斯理的端起瓷杯,拿起茶杯蓋,輕把杯緣。

「劉掌櫃。」他喚道。

「少主,您別阻止我,我不說不痛快,那個女人啊,實在是——」

「劉掌櫃。」

咒罵再度被打斷,劉廣勉強住了口,但胖臉上仍是充滿憤慨,實在很想一罵為快。

哼,是少主心地好,處處忍氣吞聲。換作是他,非得罵臭那女人不可!

「少主,您啊就是心地太好,那女人才會肆無忌憚,處處欺壓您。」全京城的人都知道錢金金的惡劣行徑,可都在心里為少主抱不平呢!「啊,對了,您剛剛要說什麼?」他問道。

大手一揚,指向門口。

「你回頭瞧瞧。」

瞧?瞧什麼啊?

劉廣納悶的回頭,瞬間,血色從胖臉上褪盡。

書齋的門檻外,正站著一個窈窕身影。

媽啊!

他嘴里正在咒罵的那位「罪魁禍首」,竟就站在門口,靜靜對著他微笑,小手中還端著一個漆盤。瞧她那好整以暇的模樣,似乎是站了許久,說不定把他先前的咒罵全听進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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