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在周府家丁的帶領下,踏上那層層石階,走入林中,才拐個彎,就瞧見巍峨的朱紅大門。
廳堂之內,周謙親自迎了上來。他年約三十,一身華服,臉上堆滿了笑,眼里卻有著精明狡獪的光芒,一看就知道是個城府極深的商賈。
「周大人。」金金斂裙福身,紅唇上噙著禮貌的笑。
「免禮、免禮,錢大姑娘風華絕代,果真是百聞不如一見哪!」周謙伸手扶她,笑眯眯的說。
「大人說笑了。」她回以微笑,不著痕跡的避開對方的手。
看來,銀銀在搜羅的資料上,特別注明「」二字,是千真萬確的事。周謙的目光雖然不下流,卻打從進門就黏在她身上,拔都拔不開,顯然是個花叢老手。
「咦,嚴公子,你也到了?信上不是說,你是春節之後才會來我這兒嗎?」周謙直到這時,才發現杵在一旁的礙眼家伙,竟是嚴燿玉。
唉,可惜啊可惜,既然正主兒如影隨形的跟在一旁,那麼,眼前這美人兒,他肯定是沾不著了。
一旁的金金,警覺的眯起明眸。
他寫信給周謙?
懊死,嚴燿玉的手腳竟比她還快!
「周大人,您可還記得金金先前提的生意?」她開口說道,笑容甜得像要滴出蜜來,輕易得到周謙全部的注意力。
那柔軟的嗓音,讓周謙的神魂都飛了一半,他雙眼發直,被她這麼一笑,簡直是神魂顛倒——
驀地,背脊處傳來一陣惡寒。
周謙陡然回神,發現嚴燿玉始終一言不發,笑容里卻帶著明顯的警告。他連忙干笑兩聲,拉回視線,就怕再看下去,到了夜里,這雙眼楮會被「不明人士」剜出來。
呼,再難得的美人,可都比不上小命重要,他寧可去惹怒一頭獅子,也不願意惹怒眼前這笑里藏刀的男人。
「呃,生意的事先擱下,兩位一路上舟車勞頓,肯定都累了,不如今晚就先住下歇息。明天晚上,就由我作東道主,設宴好好款待兩位。」他舉手擊掌,一個丫鬟連忙恭敬的走上前來。「甜兒,先帶錢大姑娘到百花齋歇息,仔細伺候著,不得怠慢。」
金金壓根兒不想休息,更不想先離開,知道自個兒一離開,嚴燿玉就能與周謙獨處,這麼一來,無疑是讓他搶了先機。
只是,主人都開口要她先進院落,她要是這時拒絕,等于是不給周謙面子,情況只會更糟。
她腦子里迅速盤算,決定暫時離開,另外再找機會對周謙下手。
「那麼,我先告退了。」她輕聲說道,斂裙行禮,從長長的眼睫下,丟了個警告的眼神給嚴燿玉,這才在丫鬟的帶領下離開。
瞧著那窈窕的身影消失在門後,周大人模著兩撇小胡子,嘴里嘖嘖有聲,用著監賞珍寶的口吻贊嘆。
「大江南北的傳聞沒錯,這錢金金果真是個難得的美人胚子。」
背脊上的寒冷,這回刺得他骨頭發疼。
周謙連忙轉過頭。「嚴兄,好久不見,近來可好?」
「不好。」嚴燿玉淡淡的說道,嘴角帶著笑。
周謙一陣的尷尬。
「啊?」這家伙該不會是在介意,他多看了錢金金兩眼吧?
嚴燿玉的食指,輕扣桌面,眸光深斂,讓人難以看穿。「有件事情,要請你幫忙。」
「什麼事?」周謙暗暗松了一口氣。
「借我幾個好手,我要用。」
「現在?」周謙一愣。
才剛到南方,連杯茶都還沒喝,嚴燿玉就要借人手?
「對,現在。」他冷聲說道,黑眸中的慵懶,轉為冷冽噬人,視線銳利得猶如刀刃,四周的空氣在一瞬間冷凝。
周謙收起笑容,猜出事態嚴重。他沒詢問原因,甚至沒多問,嚴燿玉借人手是打算去辦什麼事。
「出來。」大手一揚,四名黑衣男子倏地現身,跪在面前,周謙輕描淡寫交代道。「你們和嚴公子一塊兒去,他的話,就是我的話。」
「是。」四人應答一聲。
「多謝。」嚴燿玉微一頷首,大步走出廳堂。
周謙坐在椅上,瞧著自個兒的貼身護衛,跟著那利若刀刃的男人一起離開。
他一手模著胡子,一手端著熱茶,好奇的猜測,到底是哪個不知死活的笨蛋,竟有那麼大的膽子與本事,惹火了嚴家這位冷靜自持、總偽裝得溫文儒雅的少主。
自從十年前,一夜間滅了黑虎寨後,他就再也不曾見過,嚴燿玉露出那麼重的殺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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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上枝頭,將一地未融的雪照得發亮。
百花齋中,一扇門被輕輕推了開來。
金金穿著紅錦厚絨襖兒,謹慎的左看看、右看看,確定四下無人,這才悄悄跨過門檻,匆匆穿過庭院。
可是才剛出了院落,踏入一片梅花林,她就險些迎面撞上一副偉岸的胸膛。
「啊!」她撫著胸口抽氣,才一抬頭,就認出這擋路者的身分。「嚴燿玉,你待在這里做什麼?」
可惡!他不是失蹤了一下午嗎?她原本打算,趁他不在,先下手為強,潛去找周謙商談生意的事。
「我就住在隔壁。」嚴燿玉挑眉,早就料到她絕不會安分的待在房里。「這麼晚了,你想去哪里?」他雙手疊在胸前,在月色下,打量她那張嬌美的臉兒。
「你又是想要去哪里?」金金不答反問,繡鞋一轉,輕易繞過他,往前廳走去。
他亦步亦趨,跟在她身後,從容漫步。
「周謙那家伙,可是個胚子,一見到美女,就管不住雙手,你這麼晚去找他,難道不怕被他吃了?」他挑起濃眉,開口又問。「還是,你並不介意當他第十二個妻子?」
金金回眸,懷疑的看了他一眼。
「你跟周謙是舊識?」
他點頭。
「十幾年前,我在南方開鑿運河時,曾經受過他不夕幫助。」
唔,這麼說來,她的勝算又減少幾分了——
「好啊,你打算利用這層關系,從我手中奪下這筆生意嗎?」她揚起下顎,認定他是居心不良,想搶她的銀兩。
嚴燿玉無聲的嘆了一口氣,那張俊臉上,竟有著前所未有的疲憊。
「金兒,你非要與我針鋒相對嗎?就這麼一個晚上,你難道就不能對我和顏悅色些?」他注視著她,溫柔的黑眸里還藏著某種炙熱的情緒。
或許是因為月光,或許是因為他溫柔的眼神、他無奈的口氣,她胸口竟涌現一股不明情緒。原本還想逞強,諷刺他幾句,偏偏她喉頭有些緊縮,擠不出一句話。
她站在一株梅花下,垂著小臉,望著地上零落的花辦,沉默了一會兒,才輕輕開口。
「現在才要我對你和顏悅色,難道不覺得太晚了點?」他們已經斗了十年了,除了這些憤怒與猜疑,她其實不知道該用什麼態度面對他。
隱約都知道,他們之間有些事情,該要發生,卻沒有發生。兩個人都不服輸,一再爭斗,沒有人肯先低頭、肯先承認,于是就在這死胡同里,一困就是十年——
金金轉過身,想看看他的表情,卻赫然發現他胸膛上有著一大片刺眼的鮮紅。
是血?!
「你怎麼了?」她大驚失色,俏臉發白,沒來由的一陣慌亂,想也沒想就撲上前去,小手拉開他的衣襟。「你受傷了?怎麼回事?你剛剛是去了哪里?是傷在哪里?」他的衣衫濕濡,才一踫就染了她一手的血。
金金無法克制的顫抖著,把嚴燿玉推到牆邊,瞪大眼楮,想找出他究竟是傷在哪里。
老天,他傷得很重嗎?這麼多的血,他——他——
咦?
她搜尋的速度,慢慢緩了下來,小手模著他結實的胸膛,從上模到下,再從左模到右,徹底的找了一逼,小臉上的焦慮逐漸轉為狐疑。